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剑网三)君已缓缓归》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1 文案: 注:这是一篇剑网三同人文,CP为李叶,前面章节已修正完毕。 此文的剧情主线,是翻查多方资料以及正史,修改各种官方穿越bug完成的,大概会有些不合以往观点的地方。 虽然是以李叶CP为主,但整篇内容涵盖了剑三剧情,喜欢看剧情的各位可来大饱眼福。 我们的叶英傲娇了整个八十年代,终于在李大统领的老窝陷入安史之乱后一改以往死傲娇的风格。 嘤嘤硬真是情深意切,虽然你俩是我最爱的CP但是按媳妇儿的话说,“小虐怡情大虐伤肾【咦”,虽然我一向是爱的战士,但我决定还是给你俩一个完美的结局【老是让李局战死的李局都要一枪捅煞你们 内容标签: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承恩,叶英 ┃ 配角:罗浮仙,叶晖,小七 ┃ 其它:各种炮灰太多了写不下了我看看还能写几个字咦为什么还能写这么多这不科学 一句话简介:作者是个逗比。 第1章 楔子 已经几个月没有收到回信了。发出的信件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信。 叶英自桌案起身,摸索着向前走,长袖不慎触及桌面,纸笔砚台稀里哗啦扫落了一地。 罗浮仙匆匆赶来,只看到跌坐在狼藉中的叶英,额发低垂,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哎,大庄主,怎的如此不小心呢……衣裳都沾上墨迹了……” 叶英默然。 半晌,罗浮仙听到很低很低的,若不细听似乎就将散于风中的声音,“他的回信,仍是不曾来么?” “……” 罗浮仙正费力的辨认纸上覆盖满墨痕的字迹,听闻此言,不免一怔。略一忖度,便刻意用欢快的声音说,“想必是军务太过繁忙,不能及时回信吧。”说着搀起叶英,“先去换了这脏衣裳,不然让弟子瞧见成何体统。” 叶英随着她去了。 “大哥……唉……”叶晖头痛的抚了抚额头,对上同样忧心忡忡的罗浮仙的目光。 “事到如今,快要瞒不下去了……二庄主……” “我知道……” 目光停留在那叶英方才书写过的纸上,“望承恩归”隐在斑斑墨迹之下,触目惊心。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范阳,祸起萧墙。 东都洛阳城,沦陷。 天策府一夜之间成为战乱是非之地。 这些……如何又能让叶英得知…… 叶英倚在湖边小亭,面向西湖。 已是十二月中旬,虽是南方却也寒风刺骨。 罗浮仙为他紧了紧大衣,看到他的脸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霜,心痛不已。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大庄主,回屋去吧,别着凉了。”罗浮仙用手轻拭那层霜,只觉手指针扎般刺痛,冷到了心里。 叶英恍若未闻。 罗浮仙深知叶英的固执,知道劝不动,也只能由他去了。 天地茫茫,迷烟沌沌,败花残柳,入冬千万美景已然不在。 就在罗浮仙昏昏欲睡的时候,叶英说话了。 “今日不该是天策来庄订购兵器的日子么,怎还不曾来。” 一个激灵,罗浮仙几乎跳了起来,便看到叶英已把头转向她的方向,不由颤了一下。 她明白,如果叶英会“看”着谁问话,那表示他一定要知道答案。叶英怕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许久,罗浮仙松开咬得发白的唇,艰难地开口。 “大庄主……安禄山叛变,天策府已经兵荒马乱,李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背景安史之乱0 0 第2章 初见 那晚,叶英深陷梦魇,往事的片段如流水般源源自眼前过往,或喜或悲。 开元十七年,叶英身为新庄主,举办第三次名剑大会。那年,他年方二十有二。 “大哥,你要亲自去送么?”叶晖摆弄着手里的名剑帖,转头问垂目品茶的叶英。叶英并未抬头,薄唇轻抿杯沿,而后点了点头。 “这七秀坊,纯阳宫倒是好说,可我听说天策最近新上任了一位统领,也不知品行如何,大哥要是贸然前去,怕是不妥吧。”从未与天策府有过来往交情,按常理军人都是凶残可怖冷着一张脸的,唔,想想就吓人。 “无妨。”叶英起身前往庄门外的马车,叶晖挠挠头只得跟随在后。 马车平稳地疾驰在官道上,叶英一如既往地闭目养神,叶晖闲得慌,便又开始浮想联翩。这天策据说已有百年历史,说不定这新统领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大爷,脸上灰白的胡须,说起话来气势汹汹,肚腩的肥肉也随之颤抖……啧啧…… 叶晖忍不住哧哧笑出了声,叶英秀目半睁,宠溺地瞥他一眼,“你兀自在那笑什么。” “大哥,你说,这天策的新统领会是什么样?”叶晖笑的愈发停不下,完全沉浸在想象中。叶英心知他又在胡思乱想,“能坐上天策府统领的位子,想来不是简单之辈,小心应对为好。” 经牢武关缓缓驶入天策府,士兵们操练的号令声遥遥可闻,高大的府门正以雄伟的壮姿向他二人揭开传闻中大唐守护者的面容。从未来过天策府的叶晖初见如此气势,感叹之余便更加好奇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到底是何人物。 “报!统领,有藏剑使者到!” 藏剑使者?倒是听闻西湖藏剑盛名,就连天策府的军械都由徐长海兵马使负责从藏剑山庄进口,只是南北相隔甚远,不知所谓何事要经这般遥远的路途到此。李承恩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快屋里请。” “这……统领,来客说时间紧迫无需长谈,只面见统领即可,您看……”卫兵有些不知所措。李承恩翘起嘴角,看来这藏剑来的客人倒是蛮有个性,便合上书卷起身整了整下摆,往门口走去。 远远望去秦王殿下立着两个人。 右边的少年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年轻俊美,未脱的稚气犹存。左边的人竟是一袭华发,身材瘦削,气息如同随时都消散在风中一般谧静,垂首不见面容。难不成是祖孙二人? 暗自腹诽着,李承恩走上前去。“在下李承恩,不知二位来我天策府有何贵干?” 这就是新统领?叶晖一口唾沫哽在喉咙里险些呛住,瞪大了双眼打量着眼前这身着重甲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微皱,狭长的朗目流转着虎一般灼灼的光,虽称不上俊美但却不由会被他不凡的气质所吸引。 面前之人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样貌出现在面前,叶晖无法直视方才的幻想,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再抬头。 倒是白发的人开了口,“在下藏剑山庄庄主叶英,来送名剑大会剑帖,帖中已尽详述,将军来或否都可。” 叶晖暴汗,大哥你好歹说句贺喜人上任啥的啊! 李承恩则有些意外。 从没想到藏剑山庄的庄主会亲自到访,一直与藏剑山庄打交道的也就是徐兵马使,自己倒真没正儿八经和他们来往过,自然对藏剑山庄的庄主也没什么概念。现在所见,这声音清澈动听,显然不是年老之人,低垂的额发缝隙间隐约露出小半张精致的脸庞,质感如瓷器般无斑点瑕疵,只是阴影犹重看不清楚。 叶晖更加暴汗,将军你不要盯着大哥看了说句话啊喂!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李承恩收回视线,轻笑,“原来是叶庄主,既然亲自登门,那李某恭敬不如从命。” 叶英抬起手将剑帖递到李承恩面前。理所当然的,李承恩盯着叶英的手,又在心里比划起来。 细,长,白,骨节分明,筋脉清晰,纹络细腻,指如葱根,真不像是男子的手,倒是比那些个女子的柔荑都美上三分。 叶晖快要没汗可流了,大将军你倒是接啊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大哥越来越危险的气压了吗嘿醒醒嘿! 手似是提醒般动了一下,李承恩回神,下意识向前一瞥,冷不丁正对上叶英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浅色的眸子,竟不是常人那般黑色,好似玉石雕琢而成,清冷如霜。眼睫根根分明,眼神平淡无澜却如寒冰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李承恩顿觉后背一凉。 “请收好。”叶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李承恩怔怔的接过剑帖,仿佛连思维都被叶英的目光冻结了,叶英转身便走,也不曾多言任何。 叶晖连忙打圆场,“将军既已收下剑帖,还望能光临寒舍,叶某与大哥还有其他剑帖要送,这便告辞。” 李承恩眨眨眼,拱起手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好,李某定会登门拜访,再会。” 直到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融融夕阳,李承恩才收回视线。这才想起,方才的对视,竟被叶英的双眼深深吸引,连他的样貌是如何都没注意到。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叶英闭目小憩。 “大哥,为何你能那般镇定啊,我虽操持家业不久却也时常头痛与人交道,你常年独居便能这般应对自如,好生羡慕。”叶晖双眼灼灼,言语间对叶英方才的从容甚是倾慕,想想刚才自己的窘迫,果然还是大哥厉害,大哥就是大哥。 叶英笑笑。 “看起来,那将军竟是如此年纪轻轻的样子啊。”叶晖感慨的说。转头看向叶英又叹气道,“唉,不过大哥你太过冷淡了,不擅于说些好听的话,多容易尴尬,万一结下梁子如何是好。我看那李将军也呆头呆脑的样子……” 叶英略略睁开双目,并未答话,脑海中已映出李承恩的音容。半晌,他神色静谧,眼神却愈发锐利起来,“天策的军械可是山庄供应?” 正找了个舒服姿势窝着的叶晖跳了起来,赶忙说,“是的,兵器,马鞍,蹄铁,贴身匕首都是从山庄订购的。”大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茫然间听到叶英说,“价钱翻倍。” “……” 名剑大会开始的前几日,持帖者及各路宾客陆陆续续来到藏剑山庄。 叶英向来厌憎繁琐之事,来往人杂,喧嚷吵闹,硬着头皮应酬几天感到身心疲惫,便躲在天泽楼中不肯露面,留下可怜的叶晖独自忙的鸡飞狗跳。 犹记得那日,湖面荷花粉红白嫩,煞是好看。叶英独自一人倚在亭子里望着荷花发呆,远远驶来一船闯入视线,搭眼一看是扬州的航船,似是又有客人到来。只听得庄内喧闹了一阵,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 阳光打在金晃晃的衣服上,光斑随着风起伏在褶皱的衣面有些刺眼。叶英抱住怀里的佩剑,慵懒地斜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恍惚间,有不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既不属于罗浮仙,也不属于叶晖。平稳中夹带着莫名的沉重,似乎此人身负重物。 转手轻剑出鞘,直抵来人颈项。 李承恩挑眉。 眼底翻腾着迷惘的睡意及被打扰的不快,叶英像极了受到惊扰的大猫。 “叶庄主待客的方式真是别致,李某大开眼界。”李承恩侧头,微微避开剑锋刺在皮肤上不适的触感。 “失礼。” 李承恩注视着慢慢收剑入鞘,正眼都不看他分毫的叶英,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玩味。“此处倒是好风光,叶庄主是否介意李某也在此赏景?” “请便。” 好烦啊这人。叶英心里默默吐槽。想扭头继续找回刚刚的睡意,对某人决定视而不见。然而…… 叶英相当不满的睁开了眼睛,不自在地瞪着面前这个目光恣意在自己身上游走的男人。这男人真是轻浮,前些日子在天策一见便那般放肆地打量别人,今次在他人家中也没有些许礼数么? 李承恩本就是年纪尚轻,对叶英又充满好奇,此时正戏谑心大起,眼见叶英气鼓鼓的如同惹恼的孩童一样,甚是可爱,不由笑出声来。 “李将军‘赏景’即可。”叶英忍无可忍地咬牙。 “李某确是在赏景啊,在李某来看……叶庄主也是好景致。”李承恩目光倒是坦然的很,温婉的笑容与那阳光一般耀眼。 叶英气急,不肯理他,把脸别过去盯着摇曳的荷花不再出声,但阳光下原本白的几近透明的耳朵有异样的潮红蔓延开来。 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李局:我是流氓城管头子我怕谁!【。 第3章 扬名 江湖中人但凡谈起藏剑山庄,都会不言而喻想起将铸剑之术发挥到顶峰的叶孟秋。那年,江湖上并无多少人知晓叶英。 但同是那年,风起云涌的武林群豪中,叶英之名,如雷贯耳。 清晨,天泽楼。 罗浮仙用玉梳轻轻梳理好叶英的长发,看了看镜子中叶英沉静的脸,不禁莞尔。“大庄主真是好镇静,饶是奴都有些紧张呢。” 叶英撩开垂下的一缕偏发,凝视自己的面容,淡淡一笑。 此刻,李承恩正挤在谈天说地的满堂宾客中间,悠闲的品茗。 当然,在别人眼里,李承恩相当的悠闲。因天策隐遁江湖数十年之久,并无多少人识得这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然则,李承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某处。有两个人并不像其他那般或笑或嗔,细看之下衣着服饰也不似中原样式,正四处窥视着,十分鬼祟。 看来今天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李承恩笑笑,招呼管事又添了一杯热茶。西湖的龙井佳茗,不多喝点是傻子,天策府的军饷有时候都发不了,别提茶叶了。 几个时辰后,众人各怀心腹事,聚在台下,神色各异的望着缓缓走上台来的叶英。 “诸位远道而来,叶英在此谢过。本次名剑大会的彩头名为‘碎星’,是家父五年时间自寇岛火山底寻回的乌金陨铁,亲选西域精钢铁矿,淬以天山雪水,再五年精打细造而成。”说罢示意侍卫弟子将剑送上台来。 一手紧握剑鞘,叶英发力,缓缓拉出宝剑。 剑身长三尺五寸,通体散发着金色的光辉,阳光之下绚丽夺目,一时竟令人睁不开眼睛,细看之下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闪闪发亮,又仿佛流光涌过一般。 台下的人无不伸长了脖子,呆若木鸡。率先回神的人不由发出惊叹,真是一把神兵! 其他在座者纷纷惊醒,都激动不已,交头接耳议论道,若谁得了这把兵器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叶英收剑入鞘,放回弟子捧着的盘子中,示意可以退下。弟子点头,转身往台下走去。 人群里有人动了。 忽蹿出两个古怪之人跳上台来,持剑弟子防不胜防被一人擒住,另一人则飞快的抓起碎星,运起轻功想向场外飞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竟无一人反应过来,都愣在原地。 叶英向来镇静,虽是一惊,但很快恢复沉着,拦住松开弟子想要跑路之人的去处。那人并未想到叶英反应如此之快,情急之下想要轻功逃脱,叶英佩剑已横在脖子上,只得杵在那里。 已轻功飞到墙上的持剑人转头一看同伴被截,也不由吃了一惊。 被拿住的人瞧见叶英秀目之中的凛冽,额头沁出了细汗,但转念又想从未听闻藏剑山庄有武功高强之人,不足畏惧,等下翼术逃身能奈我何?。 “来者皆是客。”叶英悠悠道,“不知二位客人尊姓大名,意欲如何?” “我乃明教法王莫言笑莫言急!意欲如何?当然是看上你这碎星宝剑了!如此神器交由我明教使用才是适得其主……呃!” 叶英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感受到颈上阵阵真切的冰冷和疼痛,莫言笑不由噤声。 “看上我家宝剑,叶英自是感谢莫先生的慧眼,但名剑大会的规矩莫先生不会不知,还望二位以实力说话,不然,叶英及诸位持帖者也不是摆设。” 明明眼前只是个瘦弱的青年,苍白无力的样子,可他的话却如寒渊冰泉一般冷透骨髓深处,无形的压迫和震慑使得莫言笑冷汗渗透了后背,不住的打起哆嗦来。 莫言急也已是冷汗如雨下,手心的汗湿滑无比,几次险些就要将碎星自墙头掉落。 叶英转向扒在墙头的莫言急,沉声静气道,“是这位先生自己送还呢,还是……” 莫言急瞠目结舌,脸部的肌肉在急速的颤动,竟唔啊半天出不得只言片语。心里竟想将碎星送还然后赶紧逃走。 但是想起教主的可怖,莫言急还是决定选择与叶英赌一把。 刹那间,莫言笑动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莫言笑背后的衣服瞬间撕裂,竟张开了一双黝黑的大翅膀! 一个翻滚升到半空中,莫言笑哈哈大笑。“叶英小子,傻了吧,爷会飞!” “……” “你倒是咄咄逼人,唬住了大爷我!可惜现在你能奈我何?嘿嘿!” 莫言笑得意极了,忽闪了下翅膀决定跑路。 就在他从叶英面前飞过去的那一刻,直到后来他也一度以为那是错觉,他看到叶英的嘴角,挂了一丝奇怪却足以让他现在都肝胆俱裂的笑容。 叶英也动了。 莫言急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看到的情形。 叶英如同幽灵般飞跃起来,穿透了莫言笑,紧接着又返身穿回落在台上。莫言笑仅仅是停顿了一秒就吃痛的自半空跌落在地。 紧接着,叶英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场,全身被闪烁的光芒笼罩。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巨大的令人乍舌的大剑。 莫言急就眼看着叶英面无表情的举起了重剑,一道惊雷自剑身划落,直击莫言笑。 莫言笑承受不住,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莫言急心知,这大剑重量就已不得了,舞动必然需要极其强大的内力,施展的技能更是威力不可小觑。 眼看弟弟落在下风,莫言急纵身一跃,直击背对他的叶英,妄想一击得手。 碰到叶英的瞬间,叶英竟猛然运起重剑,身姿轻盈的旋转开来。瞬间重剑与叶英融为一体,急速化身金黄的龙卷风,发出沉闷的呼呼声,莫言急大惊之下躲闪不及,被剑风招招命中,直接重伤昏死过去。 叶英缓缓的凝气停止旋转,重剑垂地,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残破不堪的莫氏兄弟。 莫言笑几近痉挛的瞳孔中,叶英已化身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求生欲望的挣扎下,莫言笑拼命运起最后一丝内力,一把抓起昏迷的莫言急,施展了绝技幻光步跃出二十尺,展翅奋力一跃跌跌撞撞飞出场外。 叶英猝不及防,望着逃亡的二人,倒也没去追。 阒无人声。 所有人都仿佛做梦一般,难以置信的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切。 直至叶英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惶惶然明白方才一切都是真实的。 站在人群中的李承恩,静默的注视着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根本不曾经历过激战的叶英,心中的他不再是那个瘦弱淡漠的少年。他亲眼目睹了看似苍白无力的身体,迸发出了怎样的力量。 “碎星”宝剑虽未能夺回,但拖着伤残身躯逃跑的莫言笑,及一手重剑伫立台上的叶英,让围观的众人激动不已。 藏剑山庄向来深藏不露,今日一战已是声名远扬。 这对于藏剑山庄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非”就是,五少爷叶凡想要四季剑法的剑谱,叶英不允,一气之下收拾细软跑路了。 对于李承恩来说,叶英也仅仅是个熟知的名字罢了。因为自那以后,叶英便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今年为了能再见叶英一面便代替徐长海亲自前往藏剑山庄订制军械,哪曾想叶英虽未庄主却不闻山庄内外之事,打交道的也只有叶晖而已。 叶晖把算盘打的啪啪响,李承恩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喝茶。 然后李承恩听到叶晖报出的价钱,忍不住呛到了。“为何贵了这么多?”完全是去年的一倍啊。 叶晖是生意人,谈天说地,从铁矿开采艰难说到人力资源匮乏,又说我们山庄最近刚办了名剑大会花销很大嘛你懂得,物价上涨我们也不好过啊所以也要提价了云云。说罢还摆出一个合作愉快的表情。 李承恩很肉痛。 他哀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今年全府上下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叶晖在他身后默默露出了奸商的表情。李将军,这是大哥的意思,我不得不办呐。 而后几年,李承恩因为军务太过繁忙,就又派回徐长海来往处理了。叶英的存在,也渐渐被淡忘了。 那时的李承恩对于叶英来说,也仅仅是投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泛起细微的波纹后便消失殆尽。 二人都已遗忘了彼此。 李承恩的面容,益发的模糊,如同水中的静月,随着水面的颤动化为碎影。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终于开始多了。。 第4章 叶英 叶英霍然自床上坐起。 他睁开眼睛,视野中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一切,都只是过去,只是梦境罢了。 站在床边的罗浮仙被吓得差点叫出声。转眼看叶英发丝凌乱,额角挂着浓密的细汗,神色黯然无比,便问,“大庄主,可是做恶梦了?” 叶英呆呆的抬起脸,似乎在努力的辨别她在说什么,而后摇了摇头。 “奴叫了好几声也叫不醒,想是睡的沉了便在这等,大庄主猛地起身,可吓死奴了。”罗浮仙压住心底涌出的心疼,笑道。 叶英此时也沉静下来,闻言随之浅浅一笑。 “什么时辰了。” “已是辰时一刻了。” 罗浮仙为叶英披上外衣,扶他下床洗漱。 “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已是辰时一刻了。” 李承恩放下手里的军文,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从秦王殿门外望去,天宇阴云弥漫,零星的透露出些许光亮,远处城墙后不断有烽烟和□□轰击起的烟雾和尘土翻腾开来。 冷天峰自门外进来,盔甲上落满了烟尘。他站在门口跺了跺脚,门口的士兵呛的咳嗽起来。 抱歉的看了一眼士兵,冷天峰难掩脸上的喜悦,走到李承恩面前汇报了药师观的情况。 李承恩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已经肃清了后山小道的狼牙据点,这么说就可以通过经由洛阳的信使收发信件了?” “是的统领!” “辛苦了,去休息吧。” “末将告退!” 这对李承恩来说,是现阶段最好的消息。自突如其来的叛兵占领了通往洛阳的官道,天策府府门外及前方武牢关也已沦为战乱前线,交通受阻,他已经几个月没能收到叶英的来信。 叶英,你现在可好? 李承恩当即传令,轮班之后的士兵可以给家里写家书,统一送往洛阳城。 府内上下,将士们都觉得一桩心事终于可以了然了。能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便已是对家人的告别,既然生为天策府儿郎,便已做好为国捐躯的觉悟。 那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 狼牙军暂时停止了对城墙的轰击,李承恩得以在空闲之时飞笔提书。 纵有千言万语辗转心间想要诉说,持笔的手顿了一下,终究只写了一句便封口匆匆交由传信士兵。 “李某尚好,勿念。” 罗浮仙自屋外进来,想要收走碗筷,却发现原封未动,就连筷子都还是当初她摆上的那样一前一后状。 伸手探了一下,饭菜已经凉透了。 “大庄主,怎的不吃呢?饭菜不合胃口?都凉透了,奴叫厨房再去热热……”说罢弯腰要端,叶英拦住了她的手。 “别麻烦了,我吃不下。” 那只手,已经细瘦的不堪,原本就清晰的纹络如今更是突兀,乍一看竟如一只枯手一般! 罗浮仙大惊。 她早就感觉近来叶英越发的纤细,下巴愈显瘦削,面容异常憔悴。可没想到竟已瘦到这个程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英的饭量就越来越差,有时甚至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这样下去,只怕李承恩的消息还没到,叶英便先垮了…… 叶英感到有什么冰凉滴落在手上,略显疑惑,继而听到了罗浮仙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大庄主……你……你这是又何必……何必折腾自己……奴看着……看着心里难过啊!就算……为了李将军……保重身体……” 罗浮仙哭的愈发的伤心,叶英苦等几个月她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叶英从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有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方能体会到他的或喜或嗔。 出生时叶英即是华发素眼,也不似初生婴儿那般大声啼哭,众人都以为这是不祥之物,纷纷劝叶孟秋丢弃此婴。 然而叶孟秋摇了摇头,将婴孩抱在怀中,一言不发。 传闻叶英的娘亲曾是叶孟秋最心爱的女子,华发素眼,面容极其美丽。叶英生下后,女子怀抱着自己的孩子,用手指在其额头上轻轻涂抹四下。第二天,床上只剩下熟睡的婴儿,女子悄然不见了踪迹。 仆人禀报叶孟秋时,叶孟秋也只是叹气,不曾打发人去寻找。 所以不明所以的人时常会议论纷纷,猜想这女子其实是神仙,或者是妖精。 因叶英样貌皆不同于常人,竟无一人敢照看,请来的奶妈都连连摇头生怕招惹上。这时,寄住在藏剑山庄中一位自称罗姓的女子见到叶英,煞是喜爱,便自愿为叶英侍婢。 女子原姓梅,在扬州街头讨要饭食时遭到街上霸道乞丐的毒打,叶孟秋路过制止,以钱财打发乞丐,将其救下。 细问之下得知女子原为当地大户人家之女,被神策军所陷害,家破人亡,后与大哥离散,流落扬州城,每日只能依靠乞来的零碎饭食充饥。 叶孟秋见她可怜,便带她寄居藏剑山庄。 自那以后,叶英便随着罗浮仙长大。长至四岁时,叶英额头出现了淡淡的红痕。 直到几年后,红痕彻底映显成一朵四瓣梅花。而叶英也出落的清秀可人,清新俊雅。 只是叶英从小便是疏离淡漠的模样,寡言少语,不似其他孩童般哭闹。看着众星捧月的弟弟叶晖,眼中也毫无羡慕嫉妒之色。罗浮仙教他读书写字,半日便能默写全篇。每每谈起叶英,叶孟秋也甚是欣慰。 转眼间时光飞逝,叶英八岁了。叶孟秋开始教习叶英四季剑法。 原以为天资聪颖定会突飞猛进,出乎意料的是,叶孟秋一套剑法演练完毕之后,叶英竟只能使出一招。手把手的游走几遍,待叶英独自出剑却是凌乱不成章法。叶孟秋不禁气急,又唤来小儿子叶晖,可叶晖硬是哭闹打滚,不肯练剑。 叶孟秋只得又开始刻凿叶英这块顽石。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可用尽了方法,剑谱叶英是倒背如流,可真刀真枪上阵,却是如同榆木一般,使出第一招,接着便又出第六招,继而使第二招,混乱至极。叶孟秋固然疼爱叶英,可心中恨铁不成钢,火烧火燎,便一巴掌把叶英打翻在地。 罗浮仙心痛不已,急欲上前阻止,却被叶孟秋喝退。 叶孟秋正值壮年气盛,性情急躁,待到后来时间长久,可叶英仍不能一招一式完完整整演练出一套四季剑法,又时常听闻庄中多嘴下人议论纷纷,流言蜚语道藏剑山庄将后继无人。又心想自己本是一介才华,怎的叶英会是如此不开窍,更是急火攻心,对叶英打骂更甚。 经常晚上睡觉时,罗浮仙抚着叶英浑身的青紫,止不住的掉泪。叶英却仍不哭不喊,不以为意。 叶晖虽小,但心中对大哥甚是仰慕眷恋,时常做完功课便偷偷躲在墙角,观看大哥练剑。他虽不懂剑法,但看大哥神态自若,并不像痴呆之人,心中对父亲意见颇深。 那日,叶孟秋责罚叶英跪在日头当中三个时辰。虽是秋后,但烈日曝晒,叶英又不准吃午饭,固然镇定如叶英,年纪尚小,滴水未进饥渴之下也是汗流浃背,摇摇欲坠。叶晖趁父亲午睡,从厨房偷出白馍和水交给叶英。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2 叶英三口咽下,喝干了水,看了弟弟一眼,只字感谢未说。叶晖却觉大哥颇有大侠风范,心中崇拜更上一层楼。 其实叶英也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弟弟,只是他从不言说自己的情感,他只将叶晖的行为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渐渐叶晖发现,大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柔和很多,时常还会在自己为大哥送去食物的时候对自己微笑。于是叶晖开心不已,更加努力的读书学习,誓要好好保护大哥。 叶英十岁那年,叶孟秋的夫人,也就是叶晖的母亲生下了叶炜。隔年,叶蒙出生。 一下子有了两个弟弟,叶晖自然是好奇新鲜,天天跑去看弟弟,然后跑到叶英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大哥,我也是哥哥了! 叶英拍拍他的头,眼中满是宠溺。 叶炜自小爱剑,刚学会走步就抓着叶孟秋的佩剑不松手,睡觉要抱着剑才安然入睡,若是不依他便放声啼哭。 叶孟秋喜不自胜,认为四季剑法终于后继有人,便开始悉心教导叶炜,也不大去管叶英的剑法如何了。 叶英渐渐在庄中销声匿迹,三少爷的笑声倒是响彻整个山庄。下人议论道,大概下一任庄主是要继任给三少爷叶炜了。除了叶晖和罗浮仙,很久不曾有人来过问过叶英的生活。叶晖心想大哥一定很孤独,可几番前来,叶英眼中并无任何落寞之色,夷然自若,不是轻拭佩剑,就是倚树观花。 可有些人,注定要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千里马不能扬蹄嘶鸣,只是还没遇到伯乐罢了。 开元七年,第二次名剑大会。 叶孟秋特意邀请上届的“御神”得主,公孙大娘来此为贵客。之后便亲自陪同公孙大娘闲游山庄,并特意前去观看了把剑舞的呼呼生风的叶炜。 围观众人叫好不迭,公孙大娘点头微笑,却并未评价一二。 一路闲谈,路经天泽楼。公孙大娘忽觉此处深幽静谧,心旷神怡,抬眼一望,高大的古树开满紫色的花,随风飘动,美不胜收。接着便看见了树下倚着一个人。 叶孟秋叹息说,是叶某的长子叶英。 公孙大娘竟面露喜色,细细观看一番后称赞道,“没想到叶家公子竟有这样的造诣,小小年纪难能可贵!叶家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叶先生一脉人才辈出啊!” 叶孟秋不明所以,问道,“大娘可指犬子叶炜?” 大娘摇头,“乃是面前这位少年。” 叶孟秋也瞪眼细瞧,可左看右看,叶英除了一脸神情气闲根本不搭理他们之外,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大娘何出此言? 公孙大娘笑道,“世人使剑,想必是以套路出剑,然则,有高手能在思想中对拆其可使用的所有招式,剑出必是招招相克,输赢自不在话下。而大公子年方十几却能达到如此境界,叶先生教导有方,实在佩服!” 叶孟秋瞠目结舌。 他细细回想起叶英凌乱无比的出招,对上自己所行的招式,竟真是招招相克! 叶孟秋大喜,他心中有千万只风来吴山呼啸而过:我儿子这么出息果然是随我! 叶英:老爹你的节槽呢。 叶晖:老爹你的节槽呢。 叶孟秋:别闹,晚上炖肉吃 叶晖:(欢呼着跑走) 叶英:老爹二弟你俩的节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节槽呢……炖肉用了……【关于此篇后面几章有详细解释】 第5章 情愫(一) 罗浮仙哭着,忽然感到叶英回握住了她的手。 “罗姨,我想吃杏仁粥。” 罗浮仙闻言,大喜过望。她心知叶英自小爱吃杏仁粥,虽从不主动讨要,但每每端到他面前,他都会眼睛发亮。 抹了抹红红的眼眶,罗浮仙飞快的走出屋去往厨房吩咐了。叶英听着她的脚步渐渐消失至听不见,内心歉疚不已。 自幼,最亲近的人便是罗浮仙,就像母亲一样悉心教导,呵护备至。叶英虽从不说感激之语,但心中早已将她当亲人对待。 更何况,倘若让李承恩看到自己这幅样子,怕是又要念叨一番吧。 随手拉过别在腰间的小绣包把玩着,叶英若有所思。 说起这绣包,倒是别有一番故事了。 那是公元732年,也就是后人所称的“开元惨变”,是那一年的故事了。我们不妨从头讲起罢。 正在训练士兵们操练的李承恩远远看到了传信兵飞马扬鞭的滚滚尘土,他心知,倘若不是朝内急宣,便是江湖急召。 果然,来的是少林方丈渡难大师的英雄帖。帖中呼召各位英豪齐聚长安,商讨大事。 李承恩将帖递给了朱剑秋,询问军师意下如何。 朱剑秋沉吟半晌,“少林方丈向来在武林有极大的威严和号召力,必然是出现了什么大事才会广发英雄帖,统领与方丈大师交好,不妨前往一观。” 当日,李承恩将天策府大小事宜全权交由朱剑秋,快马加鞭前往少林。 渡难大师听闻李承恩来到,亲自自山门迎接,二人相见,不免唏嘘。 路经天王殿。川流不息的香客熙熙攘攘,寺中钟声,木鱼声,僧人哼唱经文声交融在一起,李承恩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李承恩十七岁进入天策府,因天策府与少林寺交情甚好,便技艺学成之后,十九岁入少林寺历练修行,接待他的便是渡难大师。待李承恩带着对重担迷惘担忧将行回天策继任统领,踏出山门之时,恋恋不舍的回望这美好净土,看到渡难大师正向他点头,微笑温暖而慈祥。 李承恩含泪拜别少林。 渡难是相当疼爱李承恩的,不单是李承恩听话好学,谦虚诚恳,其中一部分原因也得益于天策素来是守卫大唐和平的利牙,是江湖中高大的正义化身,少林向来尊崇正义至上,更与上代天策府统领交情甚好。 所以当李承恩挑眉冷目面对在座的神策将军武镜的时候,渡难并未出言制止。 “呵,真是稀客,这不是神策大将军武镜么,别来无恙。” 李承恩虽表面客套一番,却又毫不客气的揭人家伤疤,“听闻大将军武功盖世,名剑大会对招王遗风时被一指头戳翻在台下,连翻几滚,可见大将军内力深厚,滚的次数都是吾等所不能及的。” 旁边端茶侍奉的小和尚忍将不住噗嗤一声。 武镜老脸挂不住了,赶忙起身喝道,“李承恩小儿莫要翻人旧账!当初你天策府上任统领还败在老夫手里,怎的不提!” 李承恩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反唇相讥道,“哦?大将军倒颇为得意,那为何不提李将军当时已身染重疾?为何不提武镜将军是如何痛下狠手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李将军打的呕血不止?呵呵,大将军当真是欺我天策皆老弱病残不成?” 看着脸一阵红一阵□□彩十分的武镜的脸色,李承恩冷笑几声,音色更凛冽了几分,“大将军,你我同朝共事保大唐平安,还望井水不犯河水,你管好你那不安分的手下,莫要以为我天策儿郎无脾气。前些日子你手下孙德柬派人暗袭青骓牧场,杀害飞马营兵士,当真以为李某不知是神策所为?” 瞄了一眼武镜,李承恩踱步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天策与神策的新帐旧账,李某定会和尔等一笔一笔的算完。” 说罢,无视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武镜,李承恩招呼小和尚续茶。 五日后,纯阳李忘生,七秀叶芷青,长歌欧阳卫,霸刀柳风骨到。寺中闭门谢客,上下忙前忙后招待几位掌门。 清晨,李承恩听着众僧清修诵经的声音,绕过大雄宝殿,独自一人漫步到了天王殿。 没有了喧闹的人流,整个前院安静极了,唯独僧人有规律的敲打木鱼声清脆的回荡着。李承恩信步进殿,却发现迎面有一位香客跪在佛像前。 面容白皙,眉横丹凤,鼻若悬胆,秀目紧闭,神态端庄虔诚,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一袭鹤发。李承恩觉得自己似乎在那见过他。 正锁眉思索,听到脚步声的香客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李承恩略显迷茫的双眸。 电光石火间,二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李将军。” “叶庄主。” 似乎并不惊诧李承恩的出现,叶英收回视线缓缓起身,从旁边僧人的手中接过燃香,轻轻插入佛像脚下的香炉,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李承恩静静的注视着叶英。 三年不曾见面,他出落的愈发俊逸,神色更甚安然,雍容闲雅玉树临风之态,怕是任何女子见了都要怦然心动吧。 叶英抬头,回望李承恩。 三年不曾见面,他已脱去了眉间的青雉,眼目间多了几分沉静,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统领了。 二人细细的打量着对方,内心有莫名的涌流在翻腾,一时竟相对无言。 李承恩打破僵局,拱手一笑道,“叶庄主,好久不见。” 比起以往更为低沉磁性的声音充盈着叶英的耳边,心海暗流澎湃更甚,李承恩莫名的盯着叶英脸颊大片大片的红晕蔓延开来,连耳根都红的透彻。 “……李将军别来无恙。” 对面的目光似乎能灼伤人一般,快要把持不住了,叶英垂下眼睫,极力按捺激烈碰撞胸腔的心跳,手不自觉的攥住袖子的内衬,尽量用一如平常镇静的声音说道。 谁知李承恩竟走上前来,将手搭在叶英额头上,一脸关切的样子问,“叶庄主是不是病了?为何脸这么红?” 摸摸额头,咦,并不热呀,哦哦,额头不红。啊,脸蛋儿红红的,摸摸看。呀,好烫!不过手感真好,滑溜溜的。 李承恩在叶英脸上左捏捏,右摸摸,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叶英瞪大的瞳孔中满满的窘迫。 叶英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整个人几乎燃烧起来,快要窒息了。 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就算是小时叶晖亲热的搂着自己的脖子,叶英都感到十分的不适和反感。可……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男人分明算不上熟络,却不排斥他的触碰。甚至叶英能清晰的感受到李承恩因常年握枪手心厚厚的硬茧,还有虎口因缰绳摩擦出的疤,摩擦在脸上拉拉喳喳的触感令他十分享受。 李承恩揉捏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面对呆若木鸡的叶英,只得扯些闲话挽救冷场。 “叶庄主许的什么愿?” 如梦初醒般,叶英飞快的打掉了那只停留在脸上的手,别开视线,声若细丝。 “愿求得五弟早日归家。” “五弟可指叶凡少爷?因何离家?现在消息如何?” “此乃叶某家事,将军无需过问。”生硬的拒绝了好奇宝宝李承恩,提起叶凡,一时多日寻不得的憔悴凄哀涌上心头,叶英头脑恢复些许清明,神色难免有些动容。 “李某冒犯。”李承恩歉疚道。 叶英的神情清晰的印在眼中,李承恩知道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儿。 眼见面前之人愈加黯然,但他一向不懂如何安慰别人,手足无措间,李承恩犯二了。 他一把把叶英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李局啊!这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啊!不是你的爱将好吗!你平时这样安慰想念女朋友的杨宁也好,思春的冷天峰也好,被老婆勒令减肥被强行节食痛哭流涕的秦颐岩也好,被曹雪阳一脚从秦王殿踹到府门口也好,你尽情的抱啊!你这是闷声做大死! 叶英天晕地转,若不是被圈在臂中,只怕就要直挺挺的倒下去。 男人成熟而风尘的气息充盈整个鼻腔,冰冷坚硬的甲片硌在胸前,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耳中剧烈的轰鸣提醒着叶英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个男人,居然抱我…… 气,急,惊,羞齐齐涌上心头,叶英整个人都不好了,极大的震惊中他条件反射的一巴掌呼在了李承恩脸上。 叶英手劲极大,李承恩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 顶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看着几乎要炸毛的叶英,李承恩心知对方误会,解释道,“李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平日与众位将军如此互相安慰惯了……” 叶英后退一小步,险些绊倒,可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失态,翻江倒海的凌乱中只想找个借口快点逃走。 “叶……叶某去吃早饭,先行告辞……”转身疾步从大殿前门离去。 “可,叶庄主,伙房在后……面……” 望着转瞬就不见了身影的叶英,李承恩寂寞的摆出了尔康手。 向来疏离的叶英,怎会知道世间有件能让任何人措手不及茫然若失的事儿,叫做,情窦初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叶英:凑流氓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6章 情愫(二) 少林寺,方丈院。 八人寒暄过后便入座。渡难坐主位,上首为柳风骨,欧阳卫,之后为李忘生,叶芷青,武镜。李承恩、叶英辈分最低,居下首。 待众人将目光齐聚主位时,渡难大师敛容肃然道,“诸位,老衲今次以英雄帖之名诚邀各位豪杰聚此,乃是为当今武林一大新起邪恶势力。” 在座之人皆心知肚明了。 恶人谷。 那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方,收纳着来自天下各处无恶不作,被赶尽杀绝无处容身的穷凶极恶之徒。随着近来聚集的恶人越来越多,势力也开始大肆扩张,而恶人谷地势险要,仅仅一条入口直通谷内。端的是只要把守入谷口,恶人谷便成了易守难攻之地。曾有陆陆续续的势力前去讨伐,无不惨败而归。 “老衲故交,昆仑派首领,几日前急发数封书信向老衲求援,道恶人谷与昆仑派冲突四起,且不断有恶人弟子集结于冰原,恐怕有变。诸位对恶人谷也有些许了解,今日他们已欺人太甚,如不除去此患将是武林的浩劫,阿弥陀佛。” 渡难说罢,目光扫视座下众人,皆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李承恩率先起身,向渡难作揖道,“方丈大师一向德高望重,今愿为武林除去大恶,保大唐平安,实在是一大幸事。李某愿点拨天策府麾下精锐大军随方丈同行,征讨恶人谷!” 叶芷青素来与李承恩交情甚好,见李承恩表态,略一思索便也极力支持。 武镜,欧阳卫也纷纷表态愿一同前往。 叶英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并不知晓该站如何立场,何况他素来不闻江湖中事,庄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叶晖打理,只曾耳闻恶人谷的恶行但并不详知,一时不知如何表态。 同样拿不定主意的还有李忘生。纯阳向来讲究修身养性,净神参道,对江湖纷争并不想过多参与,但碍于方丈的面子又不好拒绝,左右为难。 转眼间望见仍迁思回虑的叶英,李忘生心中对这个稳重的年轻人不由有了几分好感。略一担量,秉着不搏方丈面子的想法,李忘生也应承了下来。 余下七人都转头望向叶英,叶英一怔,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李承恩见叶英面露难色,便知他并不擅长拿主意,于是解围道,“叶庄主意下如何?李某看来,前去见识一番也未尝不是坏事。” 叶英就也顺着台阶走,点头允了。 众人拍手称好,约定五日后长安城郊集合大军,渡难宴请各位,当晚暂住少林寺,第二天启程分头回去调集人力物资。 饭毕,闲谈阔论一番已是夜深,众人都是满腹才华的文人雅士,难得一聚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但顾及明日路途遥远,便话别回房休憩。 叶英睡不着。 少林寺的夜晚比藏剑山庄还要静谧几分,浅白的月光投射出他的身影,偶尔几声轻细的虫鸣,还有隐隐约约流淌过天边的熏香气息。 安静的快要融于夜中,却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叶英转头,看到李承恩也爬上了屋顶。 没有穿铠甲的李承恩看起来相当轻便,像大猩猩一样身手敏捷的蹿了上来。看见叶英略显诧异的眼神,轻笑两声,毫不客气的坐在他身边。 叶英扭过头,沉默不语。 李承恩也不在意,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念叨起来。 “我在少林寺接受历练的时候,特别苦特别累,泪往肚子里咽。晚上就爬上禅房屋顶,看月亮,看星星,哭一场。想想以前干苦工的生活,再想想现在如果不坚持,怎么当好大将军,怎么担负起责任,就又能打起精神……” 叶英依旧一声不吭,可听的极为认真,一脸的凝重。 “我知道叶庄主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拿不定主意,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但是听的多了,看的多了,就明白,如果要做的事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尽管去做吧。” 心中似乎有什么茅塞顿开了一般,叶英侧目神情坦然的李承恩。 没有盔甲的映衬,少了几分肃杀之气,多了几分温雅和煦,阴影遮盖了他大部分的表情,没有官话套路的闲谈让叶英心里尤为舒畅。 夜风渐起,撩起二人的额发,黑白交错,叶英忽然有种错觉,似乎天地茫茫间,只有他和李承恩。 “再多说点你的事情吧。” “嗯。我从小失去双亲,是姐姐和姐夫抚养我长大的。因为家境贫寒,我便天天外出做苦工补贴家用。我九岁那年,姐姐生了个男孩儿,只因为患了急病,郎中漫天要价,家里拿不起,孩子就病死了。姐姐哭的几乎昏死过去,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成为厉害的人物保护自己所亲所爱的人……“ “后来举家搬迁到长安,我到一家制衣坊做劳工。老板是个又肥又胖的老头,经常打骂我们这些下人。十七岁那年,我认识了螺姐儿,唔,就是那家制衣坊的女佣,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可我非常喜欢她,甚至想要娶她。可是后来,我被老板赶了出来,几番去打听螺姐儿的消息都不得而知,只能去郊外采些药材做些止血伤药沿街叫卖……” “我记得那天,姐夫领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来到家中,说这是什么天策府的秦颐岩将军,可以带我入府当兵。当时就是听说有军饷可以拿才去的,没想到之后有人说起我是……嗯?叶庄主?” 不知何时,叶英已经靠在李承恩的身上睡着了。 当叶英匆匆推门出来,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渡难。 叶英行礼道,“方丈大师。”便又问,“不知大师可曾看见李将军?” 渡难笑呵呵,“承恩大清早就已离去了。” “如此,多谢大师,晚辈这也要启程了。” “好,叶庄主一路平安。” 坐在马车上,叶英望着手里的绣包。 清晨醒来,不知为何自己已经好好的睡在床上。犹记得昨晚是坐在屋顶,听李承恩闲谈,之后……看来是李承恩将自己送回来的。 为什么自己总是屡次在李承恩面前失态,叶英已经懒得再去考虑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了。 刚往前走了一步,地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被踢了一脚骨碌碌的滚出老远。 叶英走上前,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绣包。看样子是被人随身携带的,只是因系绳磨断了,所以脱落了。 从来没有见过做的这么难看的绣包,针脚压的乱七八糟,形状歪歪曲曲,不知是出自谁家的姑娘,女工如此之烂。轻轻嗅了嗅,已经没有了香料的味儿,看来是年代很久很久的东西了。 这是谁的东西?肯定不是自己的。来过这间房的,只有叶英,打扫的和尚,还有,李承恩。 少林僧人的品质可以保障纯天然无污染,那这定然是李承恩的东西了。 也不知是李承恩的哪位相好送给他的,带了这么久,绳子都能磨断,真是情深意切…… 叶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奇怪的想法以前是从来不会有的,他一心只想问问李承恩这是不是他的东西。 没想到李承恩走的那么早,只能下次再还给他了,还是好好保管好吧。 叶英小心的将绣包放进怀里,思绪随着马车的颠簸渐行渐远。 五日后,长安郊外,醉蝶西林。 八大门派联军已清点完毕,拔营开播。 讨伐恶人谷的消息就像风一般的传开,一时间无人不在议论此事,甚至有好事者下注赌这次是八大门派赢还是恶人谷赢。 自然,远在西边的恶人谷也人尽皆知,有一支强大的联军正浩浩荡荡的向这里杀来。 人心惶惶,恶人谷里乱成一团。就在众恶人以为就要终结于此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 雪魔王遗风。 第7章 惊变 当日,大军临谷。 谷口空无一人,以往守卫的弟子也不见了踪影。三生路口红沙漫漫,鸦雀无声。 不知为何,众人心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安。 李承恩勒马,向传令兵吩咐道,“传令,扎营休整,汇报大营物资情况,准备明日一早进攻。” 传令兵得令,飞快的执行命令去了。 阴风夹杂着沙粒抽打在脸上生生的疼,放眼望去整个视野都是可怖的血红,残雪的白,寸草不生,压抑着人的呼吸和心跳。 而面前的局势不容乐观。谷内暗藏数位恶人,个个本领高强凶狠毒煞。现在的恶人谷就像一口瓮,联军虽人数众多,却只能乖乖往里钻。 更何况路途漫长,经过龙门荒漠时,很多人受不了如此干燥炎热的气候,发生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待行至昆仑,气温骤降,原本身体就虚弱的病人又染上了伤寒。 看似联军人数优势,气势汹汹,胜券在握,可真的是这样吗…… “报!统领!” “讲。” “粮草尚充沛,但大军病号众多,营中药材存备已严重不足!而且,方……方才……” “速速讲来!” “是!神策两位将军强占水源,不许……不许我们士兵饮水喂马!冷将军正在交涉!” 神策,呵。李承恩握紧了拳头。挑事儿也不看是什么时候。 “报!报统领!!”一名天策士兵惊慌失措的冲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 “藏剑山庄的人和霸刀山庄的人打起来了,拉不住啊!” “……”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些小打小闹鸡毛蒜皮,天色已晚。李承恩憋了一肚子火气,觉得心好累不能再爱了。 必须尽快速战速决,否则还没开战便已败在疾病和内讧中了。 迎面碰上端着汤药的军医,正急匆匆的向李承恩来处走去。 “这是给谁送的药?” “回统领,是叶庄主的药。” “叶庄主?知道了,我去送吧。” “啊?啊,是……” 接过热气腾腾的碗,李承恩回身向藏剑大营的主帐走去。一路上杂事太多,大事小事都压在自己头上等着处理,也没能顾得上叶英。现在想来,他也是南方出身,想必现在情况不会太好。 在帐门口停住脚,李承恩低头看着黑褐的药汁中映出自己的脸,有些紧张。踌躇了一下,还是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叶英正侧卧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休息,看起来睡的并不舒服,眉头紧锁,面容憔悴。 心里有什么抓挠了一把似的,李承恩难受极了。 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注视着叶英随细弱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身体。 感觉到床边有人,叶英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李将军,何事?”因为体虚的缘故,叶英微弱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李承恩一怔,随即说道,“这是熬好的汤药,快趁热喝了吧。” “劳烦李将军亲自送来。” 叶英深深的看了李承恩一眼,拒绝了他伸出想要搀扶自己的手,撑住床面费力的坐了起来。 李承恩缩回手,讪讪的说,“李某繁事缠身,且大军人数众多,未能顾及到叶庄主……” 叶英面无表情的大口喝完药,把空碗塞到李承恩手里,瞥他一眼,“无妨,李将军‘军务’繁忙,叶某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娇弱女子,无需照顾。” “……”为什么感觉叶英像在闹脾气…… 叶英把头扭到一边,就是不肯看手足无措的李承恩。 哼,繁事缠身,不知是谁被七秀的姑娘们簇拥在当中笑的那么灿烂,一看就是秀坊常客,这么久才想起来看我,是忙着去照顾美人了吧。啧啧,说不定直接都把我忘了。 “……叶庄主……”李承恩对莫名其妙一个人变得气鼓鼓的叶英哭笑不得。 “李将军还有何事?”没好气。 “没……明日就攻谷了,叶庄主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李某先告辞。” 李承恩掀开帐帘出去了。 叶英直挺挺的躺回床上,张大眼睛盯着帐顶发呆。 不知是因为自己身体恢复能力好,还是因为这碗药是李承恩端来的,叶英感觉全身温暖无比,一点都不难受了。 听来报的弟子说,一些冲动的弟子和霸刀打了起来,险些酿成大错。所幸李承恩及时赶到,声色俱厉的指责这几个不懂事的弟子,说大局当头正是团结一体的时刻,居然还起内讧,想不想愉快的玩耍了。义正言辞,气势逼人,令两边弟子皆面色通红,低头称是。 真是个厉害的人啊,明明和自己年龄相仿…… 叶英呆呆地抚着胸口振奋起来的心跳,却碰到了怀中的绣包,这才想起方才只顾耍性子,竟忘记送还给他。 哎,恋爱中的男人,智商都是为零的。 固然淡然如叶英,也会任性不满,若是让叶晖看见只怕又要大为震惊了吧。 次日清晨,经过一夜休整,各人又都是习武之人,体质不似常人那般羸弱,精神已恢复大半。数十万人大军威风凛凛,磨刀霍霍,直逼三生路口。 叶芷青驱马上前,并驾李承恩武镜,问道,“二位将军,现在应如何是好?” 李承恩环顾四周,依旧寂静无人,空荡荡的谷口格外幽深。陡峭的山壁之上,巨大的岩石错综复杂的堆叠在一起,怪石嶙峋。 “贸然前行,恐怕有诈。” 武镜手下一员先锋开口大笑,“哈哈!天策的大将军竟然如此缩手缩脚,乌龟一般!看这帮恶人也不敢出来!武将军!咱家就冲进去打他个一网打尽吧!” 未等武镜开口,此人驾马直冲,并大喊道,“兄弟们,跟我冲啊!杀光这群逗比!” 神策不似天策,军规纪律向来虚同摆设。这一喊使得神策士兵不等武镜的命令便纷纷随之往前杀去。 “危险!”突然反应过来的李承恩大吼道,可是为之已晚。 不知身后是谁尖叫了一声,“快看山顶!” 眼前极高的山壁和石顶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人影,顷刻间原本攀在山壁上的巨石轰鸣着滚落下来! 策马狂奔的神策军被砸了个措手不及,后面跑得慢的吓尿了裤子转身就向回逃,而冲在前面的人连带着他们的惨叫已经消失在了滚滚烟尘之中。 武镜惊心骇瞩的看着自己的精锐先锋几近全军覆没,险些跌下马来。 弟子们养尊处优惯了,从未见过这个仗势,此时眼见血肉横飞,都魂惊魄惕,胆小些的女孩子甚至哭了起来。 李承恩则愈加冷静,他策马左行,避开飞腾的烟尘遮盖的视角,隐约中看到了伏击者正准备搭弓射箭。 “所有人听令!立刻运功护体,天策弓箭手准备!” 话音刚落,惊如困兽状的弟子们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使出了各种保命绝技。 训练有素的天策兵士们临危不乱,依照指示飞快的摆出阵列,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一时间天地俱静,耳边回荡的是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3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李承恩开口,等李承恩决定他们是生,或死。 就在恶人的箭矢就要射出的瞬间,李承恩一声喝令,流星般的箭雨划破了迷烟,直击敌人的面门! 箭矢穿透皮肉的撕裂声和对面的惨嚎声清晰可闻,不断能看到坠下的尸体。但因为飞扬的尘土并没有完全散开,严重影响了视野,不能准确判断方位,难免便有了漏网之鱼。 人群中虽有数十人中箭,但得益于及时发出气劲护体,化解了大部分伤害,并无性命之忧。 潜藏的最后一个恶贼也被击毙。 大军即刻起身,迅速行进三生路中。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土地,能遥望至地极皑皑的雪山和袅袅上升的青烟,一派安静而祥和。 还没等他们从被突袭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方才中箭之人忽然开始大口的呕血,嘶吼着掐住自己的脖子,狂乱的满地打滚,随后暴毙身亡。 寂然无声。所有人都惊怵的看着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凄惨地逝去,有七秀的姑娘抱着昔日姐妹的尸体,噙着惊惧悲痛的泪水颤抖着低声抽泣。 “这箭有毒!”欧阳卫将拔出的箭头放在鼻下轻嗅,惊呼。 他与当今世上人称“药王”的孙思邈是好友,对医药毒物也有过详细的研究。曾听孙思邈提起原本世上有一高手,名为肖药儿,可此人喜好钻研奇毒,暗害人无数,被揭穿后逃入恶人谷。欧阳卫也钻研过肖药儿之毒,发现毒性缓慢而猛烈,且发作起来令人痛苦无比仿佛万虫钻心,继而就这样死去。 而如今这箭上之毒,便是出自肖药儿之手。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冷汗湿衣,倘若不是李承恩反应极快,今日不是死于乱箭之中便是毙于肖药儿之毒中了。 叶英立在人群中,听着身边赞扬李承恩才能的言语,凝目注视着高头白马之上肃然的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凛冽的目光环视周围,不时与其他人谈论着什么,与以往风流随性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突然感觉,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他,该多好。 只是叶英不知道,李承恩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正气凛然的讨伐之战,必然是要以最痛不欲生的结局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要说 第8章 注定 大军沿着三生路小心翼翼地行进,前方出现了岔路。 从未有进入恶人谷之后能全身而退者,因此并没有任何一份有关谷内地貌的详细地图。 几人商量后决定,将大军分为两部分,由柳惊涛,欧阳卫,武镜带领探寻岔口。 三生路,前世只留诀别书,今生苦等风残烛,笑望来世入陌路。 自那以后,师妹没能盼回师姐,师兄失去了师弟,唯有他们的尸骨寂寥地卧在旷野,再也听不得师父的教诲,再也听不得亲人的呼唤。 除三大掌门拼死杀出血路逃出谷去,同行弟子几近全军覆没。他们遭遇的是米丽古丽的伏击,这是后话了。 而沿着三生路前行的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三生石下。“一入此谷,永不受苦”八个大字风吹日晒,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已看不出原本的鲜艳,正无比嘲讽的俯视着他们。 前方,恶人谷的大门已遥遥可见。 “我们杀过去!一窝端掉这窝恶贼!”有人激动的喊道。 李承恩摇头制止,“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走了这么久,只遇到了很少的散兵,倘倘恶人谷不可能只有这点兵力,只怕其中有诈。” “李将军言之有理。” 李承恩转头看向身边的叶英,“叶庄主有何看法?” 叶英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一路之上静心揣测,此时面露竣色,“怕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已在对方的掌握之下。” 身后众人惊呼,难道有内奸? 李忘生如梦惊醒般,厉声道,“如今恶人谷中有王遗风在座,此人为红尘一脉传人,而红尘武学曾听恩师提及,‘以己心之静,操敌之心志’,乃是绝学,非心神清明智慧圆融不得修习。只怕正如叶庄主所言,王遗风早已测透我们的行动。” “这……掌门人,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有纯阳弟子惊慌的呼喊。 所有人都已明白,他们就像鲜肥的大鱼,一旦上钩,便只得随着鱼线进退不得,任人宰割。 事到如今,能否全身而退都已难说了。李承恩喝道,“全军撤退!” 王遗风卓立于恶人谷内谷大门屋顶,狂风中白袍黑发飘飘洒洒,尤为天人。倘若不是在这刀光剑影中,他的笑,定是温文尔雅足以倾倒众生的。 他俯瞰急欲后退的大军,缓缓的抬起了手。 顷刻间喊杀声四起,细小道路两旁的山坡,前方两条岔路口,纷纷杀出了大批的恶人,将联军团团包围,原本空无一人的哨塔也出现了潜藏的弓箭手。 站在高处的头陀放肆地叫嚣着,“哈哈哈!狗贼们!想跑?做梦!今天大爷们就要送你们归西!” 他们潮水般自坡上奔腾而下,将联军整齐的队列冲散的溃不成军。 绝望,惊惧如同狂暴的风浪席卷了每一个人,残存的理智也被蚕食殆尽。求生的欲望令他们奋不顾身地拼命反抗,妄想杀出缺口逃出生天。 世上能有什么文字,可以形容出那番惨烈呢。 就如同饥渴已久的嗜血野兽,恶人们贪婪而疯狂地享受着屠杀的快感。 不断有人倒毙在乱箭之中,泼墨般的鲜血渗入沙土,如同大雨过后的湿地,泥泞不堪。原本雪白的道袍,粉嫩的衣衫浸透在泥浆中沾染大片的红褐,尚且温热的肢体散落在四处,断枪残剑,宣告着主人生命的消逝。 天策的卫士们和少林弟子们如同铜墙铁壁,以血肉之躯终于护得残存弟子尽力后退,在新一波攻势到来之前硬生生撕裂出一道缺口。 “李……李将军!各位掌门!请快……快走!”胸口刺穿了数把刀剑,天策士兵眼中含泪,悲切地注视着李承恩,大口的鲜血伴随着他的嘶吼不停地翻涌。 李承恩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的将士就这样被屠杀殆尽却救不得,心如刀绞,发指眦裂,险些痛哭失声。 他极力抑住即将决堤的泪意,对李忘生,叶英,欧阳卫,澄正呼喊道,“忘生前辈!欧阳门主!叶庄主!澄正大师!李某断后!请速速冲出重围出谷!” 说罢,一□□穿向叶英背后扑去的恶人,竟生生发力将其撕裂两半,提枪直指几欲涌上前来的人群,凛声怒喝,“今有李某在此,看谁能伤得他们四人分毫,这便是下场!” 不知是那景象太过恐怖,还是李承恩此时的样子如同极具攻击力的狂狼,恶人们不由一怵,竟未敢动弹分毫。李承恩趁此转头,“还不快走!” “老王,他们要突围了。”米丽古丽出现在王遗风身旁,脸颊沾染的鲜血映衬着她俏丽的花容,妩媚妖娆。 “投石车,发射。” 三人对视一眼,一声叹息,“李将军,我们在前面等你!”驱马自缺口冲出。 叶英立于李承恩身后,迟迟未动。 眼看恶人又如蚊蝇般聚拢过来将缺口填堵,李承恩气急,“叶庄主!你……” 叶英目如寒冰,声如清霜,“我不走。” 李承恩默然,以战八方击退近身的贼子,听着身后叶英挥舞重剑的风声,情绪被温暖的热流安抚了下来。他不知道叶英为什么会留下来,但他既高兴,又不高兴。 很明显,自己是绝对不允许叶英有事的。为什么? 时间不允许他思考,一秒钟的分神都是致命的,李承恩绷紧全身的神经,却只觉手中的枪愈发的沉重了起来。酣战已久,虎口都已迸裂,血和汗令枪杆湿滑无比,还没等他缓口气,便被猝不及防的打下马来。 叶英也不容乐观,山居剑意虽威力惊人,但体力消耗颇大,加上大病初愈,此时已气喘吁吁,摇摇欲坠,豆大的冷汗接连滚落,此时又被躲闪不及的刀锋划破了右臂,险些摔倒在地。 听到了背后有兵器落下的声响,叶英一凛想要回身招架,可使力间右臂剧痛无比,已提不起重剑。叶英不由挺直了脊背,预备承受这致命一击。 血肉撕裂的声音并不清晰,接连数下,似乎被金属的物体阻隔了,发出刺耳的摩擦。他隐约听到李承恩沉闷的咳了一声,但很快隐匿在袭击者的惨嚎之中。 没有料想当中的伤痛,叶英想转头,却听到李承恩牙关挤出的嘶哑,“别回头。” 叶英一颤。 此时,残缺不堪的联军已渐渐后撤到东岔口,也就是现今尸菜田路口,与李忘生等三人汇合。 仿佛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鸣,方才穷追不舍的恶人竟纷纷四散开来,转眼消失不见。紧接着,自远处传来轰响,由远及近,有什么正急速的坠落。 尖利的巨石夹带着呼啸,宣告了人们的命运。 甚至连惊呼都没能发出,接踵而至的巨石瞬间将人群砸的破碎不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四散奔逃者大部分都化为腾空落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是什么!”李忘生心急火燎的放出了镇山河,将身边之人笼罩在暂时无伤害的气场之中。 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句,“是投石车!” 投石车……那不是朝廷才有的东西……恶人谷,到底隐遁着多少秘密! 叶英已经精疲力竭,云栖松仅仅五秒的时间,而脚下的路此刻格外漫长。他透过飞腾的烟尘,看到李忘生似乎在对他呼喊着什么,但他听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飞石落下,隔绝了他面前的一切。 大概自己真的要死了。 恍惚间,漫天迷烟,天地俱寂,宽厚的身躯将他紧紧护在怀里。唯一听到的,是李承恩在他耳边的低喃。 “叶英,活下去。” 一股强大的气压瞬间爆发开来,还没等叶英反应,猛烈的冲击将二人狠狠震出几尺开外。虽然压力被保护者的□□很好的缓解,叶英还是感觉浑身仿佛散架了一般,瞬间的眩晕令他眼前天旋地转。 猛的摇摇头,叶英清醒过来。有什么湿黏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蔓延在他的肩头,很快渗透了里衣紧贴在身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推身后的人,却摸到一手温热。 方才,是谁,是谁在喊叶英,是谁在喊活下去?是谁?! 叶英抑制不住全身的痉挛,连牙齿都咯咯作响。他颤抖着抬起手,刺眼的鲜红正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出一道道痕迹。 李承恩安静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嘴角,他的脸颊,他的额头,潺潺的血流混合着沙土蜿蜒而下。 他的胸口,已然是大片的黑红,甲片交错平滑的裂口昭示着此人曾被数把兵器刺穿。 叶英怔怔地斜跪在血泊中,把李承恩挪到自己怀中,手轻拍李承恩的脸。“李承恩?” 没有回音。 “李承恩!李承恩!你醒过来!” “咳……咳……” 李承恩仿佛听到了一般,微微张开了眼睛,轻颤着咳嗽几声,转而望着叶英,笑了起来。“叶……庄主……你喊的……好大声……” 叶英悲喜交加,见他醒来以为他刚才是装死吓唬人,心想自己差点被吓破了胆,便松了口气,气哼哼的瞪着他。“你方才,叫我什么?” 李承恩很疲惫的闭了闭眼,似乎说一句话就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叶,叶……你跟我……说说话……” 叶英一愣,转头听到前方不远处众人的喊叫,“叶庄主!待我们搬开这些石头救你们出来!”便明了李承恩的意思。忽而想起那个绣包,便赶忙自怀里掏出,递到李承恩眼前,“这个,是你的?” 李承恩十分诧异似的想要起身,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带吐出些血来。叶英扶住他的头,“你不要动了,看来是你的。上次在少林,掉在我房里的。” 点了点头,李承恩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这是我……我小时……姐教我……我曾想,想把它……送给……最心爱……心爱之人……没想到,在你处……”说罢,还意味不明地笑了。 叶英面色一红,小声嗫嚅,“我就想这是谁家的女子做的这么难看,原来是李大将军所赐。” “叶英……” “嗯?” “我把它送你……你可喜……” 将绣包紧紧攥在手里,叶英眼中有了泪,点了点头。 似乎终于有什么心事放下了一般,叶英只觉怀中的人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心中莫名的一沉。他偏头看向李承恩,正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火热,殷切的眸子,涣散了。叶英这才察觉,自己下身的重重衣衫,已经被李承恩的血湿透了。 “李承恩……不要死……”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叶英伏在李承恩身上,歇斯底里的哭腔令人撕心裂肺。 终于破石而进的李忘生等人见状大惊,飞快施以各种急救之术,并渡了一部分内力给李承恩以延续心脉。 叶英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从那时起,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原本从不闻世间冷暖,他人生死如何的叶英,第一次感到了恨。对恶人谷,对世间重重之恶,爆发出不可抑制的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弱小,只由得他人保护,险些眼睁睁让李承恩命丧自己之手。 有些人,注定要在血泪中辉煌。叶英便是如此。 待叶英醒来,已在回往藏剑山庄的马车上了。叶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叶英将绣包紧贴在脸颊上,不曾再发一言。 此次征讨恶人谷之役,八大门派以惨痛收场。联军共八万五千人,天策兵二万人,纯阳弟五千人,七秀弟子一万人,长歌门弟子一万人,少林弟子一万五千人,霸刀弟子五千人,神策兵士一万人,藏剑弟子一万人。 遭米丽古丽伏击,死伤三万人。三生石围剿,死伤三万四千人。投石车,死伤一万七千人。 这就是在明教大举进攻中原之时,除唐门丐帮外,武林再也无力抵抗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0 0~~~ 第9章 必然 叶英让罗浮仙捻了一根新绳串在绣包上,系在腰间。后来不知何时起便养成了思考事情或是发呆,就会随手把玩的习惯。 自恶人谷回来已近大半年,一直未能听到李承恩的消息。叶英则是大病一场,虽渐渐好转,但时而还会气喘咳嗽。 而三年前自南海底寻到的千年寒铁已经停放在剑庐,等待着熔炼。叶英决定着手准备第四次名剑大会的彩头。 古铸剑师都讲究铸剑配合天时地利,每欲铸剑,都要祭剑庐,祭天地,祈一个风调雨顺的日子开庐。之后便会重金聘请些苦力伙夫来做些繁杂之事。 当祭剑庐天地的步骤完成之后,叶英将人力之事交由叶晖,开始制范,并吩咐将寒铁置于炉中熔炼,待有所熔化就即刻刮取碎屑方便调剂。(所谓制范就是做剑的模子,调剂就是按比例调制铸剑的合金比例) 这次,做一把什么样的剑呢?自剑庐已经出生了数把形状各异的神器,似乎有一样是从来都没有做过的。 几天后,叶晖打量着范型,很是讶异地问,“大哥,这次要铸这么短的剑身?看这形状和长短,好似匕首啊。” 叶英点头,“短剑便于携带,利于劈刺。” 叶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将一包碎屑递在叶英手里。叶英接过细细端详,发现刮取的力度把握的恰到好处,并不破碎,不由面露些许赞叹之色。 “二弟,这是你刮的?” 叶晖眼见叶英的神情,煞是奇怪,“不是啊,大哥,是一个伙夫。” 叶英抬眼,扫视过高大的火炉边忙忙碌碌的大汉们,“是哪一个?” 叶晖找寻一番,看到蹲在角落里的那人,正擦拭着工具,便指给叶英看,并解释说,那人自来时便说近日有些气喘,一直以布遮面。叶英闻言,沉思半晌,“可知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李二狗。” “……” 李,李二狗…… “大哥,怎么了?”叶晖察觉叶英的气息急促了起来,赶忙扶住他,焦急地问道,“大哥,又不舒服了么?病还没好利索么?” “二弟,去把李,李二狗叫过来。”大哥看来真的不舒服,连声音都扭曲了。 “哦……”叶晖茫然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叶英盯着这位身形高大,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李二狗,哭笑不得,忽的伸出手去揪掉了他的‘遮羞布’。 叶晖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过去。“李!李将军!!” “咳咳……”李承恩一哂,打了个哈哈,“好久不见。” 叶英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自己心中此时有千万个大猩猩奔腾而过,仔细一看原来是千万个李承恩。 “李将军……你怎么起那么个,呃,充满创意的名字啊……”叶晖极力憋住喷涌而出的笑意。 “啊,因为那是我小名。” “……” 叶英没好气的白了李承恩一眼,转而没有忘记初衷,将寒铁碎屑呈出来,问道,“为何你能将力道拿捏的这么好?“ “天策有一位打铁的老师傅,见多识广,平时跟他也学了几手。”李承恩颇为自豪地说。 叶英看来也是心情甚佳,不知是因见到李承恩还是样品深得他心,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好似暖春融雪般,叶晖和李承恩都有些恍惚。叶晖从不曾见大哥这般笑容,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假装不小心,叶晖一脚跺在李承恩脚上。 用指尖扫开铁屑端详着,叶英缓缓道,“李将军,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叶某还未曾明白。” 正对着叶晖龇牙咧嘴的李承恩闻言一抖,耸拉着头,“秦大哥和大嫂严令禁止李某出门,大半年了伤早已好了,只得从府中逃出来,又无处可去,正好听说叶二庄主在招人手便来了……咕……” 叶晖一副站太久了脚麻了的模样,晃悠晃悠一脚又跺在李承恩脚上。 叶英啼笑皆非,视线方转回李承恩脸上,眼见他脸上部黝黑一片,汗的沟壑横七竖八,而下部因为有布遮着并未沾上一点煤灰,整张脸黑白分明精彩至极,不禁莞尔。 “李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让秦将军担心。你先去沐浴更衣,叶某还有些话要问你。二弟去预备车马晚些送李将军回府。” 叶晖道声是,李承恩便也随着侍从去了。 叶英卓立湖畔小亭,眼望荷花开的正旺,不多时李承恩径直走到他身边。 “李将军倒是轻车熟路。”叶英漫不经心地转头,打量一番。 换了干净衣衫的李承恩神清气爽,风姿犹发,正眼目含笑地注视着他,“叶庄主有何事要问?” 叶英低眉垂眼,轻声道,“我曾听闻,天策有一保命秘技,名为啸如虎,可以在数秒内承受极大伤害而不死。” 李承恩没想到叶英会说起这个,面色一顿,“叶庄主见多识广。” “若没有前辈们为李将军渡功续命,只怕将军便命丧恶人谷。”叶英凛声,“何必如此?李将军完全可以自己逃出保命。叶某若死了,藏剑山庄仍有二弟打理,李将军死了,天策府何人支撑?” 李承恩眺望摇曳的荷花,半晌,轻叹道,“李某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叶英触电般一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不知李将军的心是如何。”说罢又深感自己轻率,不免暗自懊恼。 踌躇间,猝不及防的被李承恩拥入怀中。浑厚温吞的声音自耳边想起,直窜进心底,激起宁静许久的涌流。 “叶英,你最该知我心是如何。” 叶英方寸大乱,“李,李将军……” “喊我的名字。” “……”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面前之人深邃的眼眸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紧紧牵制着他,全身滚烫地仿佛皮肤都在尖锐地叫喊,叶英不可抑制地发抖,终将手缓缓叠在李承恩的背上。 “……承恩……” 李承恩低头覆上了他的唇。 偷了腥的某人心满意足地上车拍屁股走人。 懵懵懂懂的叶英手指轻划自己的朱唇,方才的触感和温热还没消散,不自觉地傻笑起来。把来寻他吃晚饭的叶晖吓得不轻,眼看大哥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儿,怎么看怎么像跟自己的马子曲云热乎完了的神态一样。 叶晖默默地挽起了袖子。李承恩,下次见面便是——便是——价格翻倍之时! 开元二十二年,渡难大师将方丈传位于达摩堂首座玄正。 开元二十三年,李忘生继任纯阳宫掌门人。 几个月后,枫华谷之战震惊武林。唐门丐帮大军途经枫华谷,遭明教精锐大军突袭,几近全军覆没,丐帮帮主尹天赐失踪,唐门门主唐傲天双腿尽残。明教之势如同燎原大火,眼看就要遍及中原。 叶英听闻此事,缄口不言。叶晖察觉有异,但心知也问不出什么。 那几日,叶英亦如同往常一般,来到炼天台锤打熔炼已调剂完成的寒铁合金。只是他遣散了周围的工匠,独自一人伫立于台前。 千年寒铁经三年的精打细磨,熔炼去质,加以混合多种矿石,此时正随着铁炉的倾倒缓缓流淌下来,鲜红发亮。 直至天黑,叶英才满怀心腹事地悠悠回庄。 “大哥,莫要戏言!”叶晖听闻叶英之言,不由心中一沉。 叶英闭上双目,叹道,“二弟,若是哪日明教来犯,你认为山庄胜算几何。” “这……” “庄内事向来有你处理,我从不过问,身为一庄之主,且要为老幼妇孺着想。藏剑若无自保之力,怎能立足于乱世。” “大哥,我明白……”难过地绞着衣角,叶晖尤为不舍,“只是这一去,便要数载不得相见了……” 叶英睁眼,面带笑意安抚叶晖道,“无妨,都见过这数十载了,还未曾看够么。” 叶晖哑然失笑,细听叶英交代些繁杂之事。 “第四次名剑大会便由你先代理,彩头我已想好名字,名为残雪。待其出模之后入剑冢冬谷供养,大会举办之时再取出即可。” “还有一事。我尚记得剑冢曾有一把神兵,名为摧城。明日你随我入剑冢,将其取出,我自有用处。” 摧城?叶晖自脑海细细搜寻一番,这好像……是一把长兵。 三天后,叶英留书一封,只身入剑冢,闭关修炼无上心剑。 李承恩默然站在天泽楼树下,仰首凝视满树的紫陌花开,信手拈来一片落英,放于眼前怔怔端详。 叶晖垂首,愈发感觉李承恩身形孤寂落寞,尤为不忍。 “李将军,大哥他……就是这个脾气……” 半晌,李承恩幽深地吹掉那片花瓣,“我会等他,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倘若,我能活那么久。” 有水雾自眼前弥漫,忽而视野清晰开来,有什么滴落在纸上,墨迹淡淡化开。 “承恩亲启,叶英深感学业无成,二十余载未能习得藏剑武学精髓耿耿于怀,今武林局势动荡,惟以绝学无上心剑方能应对。此次入关,一生功不成,今世不相见。叶英。” 接过叶晖双手奉上的□□,李承恩肃然轻拭枪身,枪嗡鸣不止,金光大盛。 眼望剑冢方向,李承恩眼中流光熠动。 “李某定不负叶庄主一番心意,誓保大唐平安。” 东都之狼的利爪,面对蠢蠢欲动的猎物,即将锋芒毕露! 第10章 圣火(一) 开元二十五年,唐玄宗颁布“破立令”,宣布除名单上所提宗教以外全部为邪教,勒令解散。明教,名列第一位。 自两年前一别,李承恩初次来访藏剑山庄。 叶晖暗自揣测着李承恩此行的目的,李承恩则不紧不慢地呷着甚是想念的西湖龙井,看不出表情。 “李将军,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李承恩随手将茶搁在桌子上,“叶二庄主可曾听闻近来朝廷所施的‘破立令’?” “自然是知晓的。” “天策身为大唐官府近身侍卫,须要备好万全之策。” 叶晖一沉,“李将军的意思是……” “李某并没有什么意思。”似笑非笑地支起下巴,李承恩玩味地打量着面色阴霾的叶晖,“这次前来,是要订购一批精良军械,全部用圳铁。不要这个表情,李某付得起。” 在账本上细细演算价格,叶晖只觉指肚湿滑的很,险些在纸上划出墨痕。他心知肚明,将会有大事发生了。 近些年来明教于中原大肆扩张势力,渐延伸至天子脚下。传闻明教法王血眼龙王萧沙领头,与另二位法王,青翼蝠王武逸青、白眉鼠王胡跶暗中残杀数百豪杰武人以收服门下势力,另一目的是为找寻《山河社稷图》。 李隆基也不是善茬,他将几名心腹撒在长安,洛阳,扬州等繁华地带,以重金时常向隐元会购买江湖要闻,继而便听闻了萧沙所做所行,及其妄想得到山河社稷图的消息。 只要山河社稷图在手,天下尽在掌握。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明教打起了主意,谋反之意尤其明显,皇室颜面何在?更因明教在长安城时常引起骚乱,扰乱民生,近来更向朝中大臣勒索钱财,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早已对明教有所不满的李隆基一纸文书,勒令明教即刻解散。 为什么呢?因为山河社稷图,现在李隆基手里。 开元二十七年九月七日。 李隆基蹙眉将刚刚回报的隐元密信扔回桌案,龙颜大怒。当日,有加急圣旨由京城快马加鞭送往东都天策府。 信中所述,明教大军正集结长安,贼首现匿于大光明寺地下,预备六日后暴动起事。 第二日,圣旨到达天策府。李承恩携朱剑秋跪拜于秦王殿下,“臣李承恩接旨。” 传旨侍卫清了清喉咙,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帝王多赖孔孟之道,今有道、佛为本,教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朕察州县多有邪教横生,府吏治则有所不谙,有明教者,猖獗于天子之境,意欲反事,朕殊重之。因特遣天策府大统领李承恩及麾下代朕整饬叛逆,便(bian)宜行事。钦此!” “臣李承恩,领旨谢恩。” 待接过圣旨后,侍卫又将一份文书递到李承恩手里,悄声道,“李将军,今次陛下钦点天策行事而未提及神策,可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送走传旨侍卫,李承恩缓缓拆开封线,里面露出的是皇帝密诏及光明寺的详细结构图。与朱剑秋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看来,皇上要下很大的一步棋啊。” 与此同时,李隆基微服暗访少林寺,面见了方丈,也就是他的叔父,玄正李夕。 简要说明来意之后,玄正并无二话,当即吩咐下去,达摩院座下所有弟子尽数汇集,备战长安。明教恶行早已被玄正看在眼中,正义感尤为强烈的玄正心知此教定会为武林大患,正有驱逐之意时李隆基来到,二人一拍即合。 长安,大光明寺,天王殿地下密室。 陆危楼泰然自若地环视着自己的亲信们,“今次能买通寺中僧人挖出这好去处,可谓为圣火之胜加添一笔。官府紧逼两年,令众弟子吃尽苦头,他既不仁,吾便不义,定要让那皇帝看看吾明教岂是可欺之辈。” 萧沙见状,带头跪拜,“教主圣明!” 陆危楼颇为赞许地看了萧沙一眼,“龙王,听闻近来尔等立功甚多,为明教加添众多好手,长安也得以新建分舵,功不可没啊,待事毕定要好好奖赏一番。”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4 “多谢教主。” 蝠王鼠王闻言不禁暗笑,陆老匹夫还不知吾等的大计,今次起事长安定能杀进宫中,到时便夺了那宝物,天下在我手谁稀罕你那破赏赐,什么鸟明教大爷早就呆够了。 这三人又怎能想到,身为一教之主岂能是等闲之辈,陆危楼心中也念念不忘山河社稷图,虽不如萧沙的消息灵通,但也派下众多人手前去打探,只可惜尽数都死在萧沙手里。陆危楼渐觉察到教中有野心叛教份子,却并不知晓是谁。 九月九日,李承恩及麾下杨宁,冷天峰,秦颐岩,谢渊率天策精锐大军四千人抵达长安。军师朱剑秋与少林方丈玄正会面,商讨制定计划部署。 朱剑秋民间声望极高,为人侠义,玄正尚是普通僧人时就有所耳闻,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主帐灯火彻夜通明。 现在李承恩这儿呢,有个小插曲。 想必各位看官都知道,狼牙军近期是相当得宠的,胡人安禄山深得玄宗和杨贵妃的欢心,在朝势力与日俱增,很快成为玄宗的心腹。 而今年,正是第四届名剑大会。李承恩一如既往地收到了名剑帖,此事很快被安禄山得知了。 想要啃食大唐这块肥肉,必然要先过天策府这一关,因此安禄山对李承恩敌意满满,一心想要排挤。在外人来看,对安禄山的行为心思是很不解的,天策并不如狼牙得势,甚至江湖中并无多少人知晓天策之名,何必敌视毫不威胁自身利益的人。 但安禄山比较有远见,他很明白李承恩的实力。狼牙与天策,前者是凶狠残暴的野狼,而后者,是毫不逊色,隐忍数十年,仅等一刻獠牙必露的战狼。二狼相拼,不死即伤。 听闻藏剑山庄将剑帖送与李承恩的消息后,安禄山又发现了藏剑山庄这个潜力股。他很想要剑帖,但是人藏剑山庄不给他发,他又打不过李承恩,眼珠一转,把主意打在了李隆基身上。 不管安禄山打滚卖萌也好,财宝利诱也好,总之安禄山用尽了方法,让李隆基开了金口,征收了李承恩的剑帖,转赐给安禄山。 李承恩有点懵。 但他转念一想,这次大会是叶晖主持,叶英尚在闭关,又见不到,去了也没意思。况且大会的日期是九月十日,自己执掌大军备战也去不了,便上交了剑帖。 叶晖收到了李承恩寄来的信,信中提到剑帖被朝廷征收并赐给安禄山之事,提醒叶晖小心提防。叶晖在黑白两道摸爬滚打,自是心中有数,藏剑山庄向来掌控南北军械之脉,安禄山大量收购兵器自然都经叶晖之手,他对安禄山的小动作很是清楚。 可最终让他二人都啼笑皆非的是,安禄山派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大将令狐不灭在半道上让人给杀了,剑帖也不知所踪。 扯远了,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大光明寺。 时间已到了九月十三日。 听到有什么轻盈地敲打着帐篷,李承恩起身,撩起帐帘。 淅沥的小雨很快覆满了地面,雾气升腾飘散开来,远处依稀能听闻妇人呼喊孩童回家的声音。 杨宁正和士兵谈笑,见李承恩出来,兴奋地招手,“大哥,马佳今天在西市听了个笑话,乐死我了!你也听听!” 李承恩爱怜地拍拍他的肩,凝视着他的笑脸,以及在雨帘的冲刷下,他银闪发亮的盔甲。杨宁笑的捂着肚子喘气,朱剑秋揉着酸痛的双眼伸了伸懒腰,秦颐岩和冷天峰摆弄着刚从闹市上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准备带回去给惜莲和小女儿淑仪,谢渊正认真地刷洗着马身。 安静祥和的背后,是东都之狼隐于掌中的利爪在咆哮! 陆危楼正踱步长廊,眼观细雨随风摇曳,初秋的雨水迸溅在脸上,夹带着丝丝冷意。 但这些掩盖不了他眼中的狂热和期盼。今日,就是明教大放异彩,一手撑天之时了!陆危楼无比亢奋地盘算着,眼见天色将近,便转身返回密室,进行最后的部署。 密室里人声嘈杂,无人能抑制激动的心情,正议论纷纷。见陆危楼进来,便齐齐将目光投向教主,等待着命令。陆危楼环顾在列之人的神情,也不自觉微笑起来。 寺外,探风的明教守卫已被隐蔽在暗处的弓箭手击落,他们挣扎着想要告知教主,出事了,可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几近痉挛的瞳孔中,映射出的是绚目的天策大旗正随风飘动。 “禀教主,时辰已到!”有弟子在外通报。所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神愈发澎湃,生怕错过陆危楼的任何一句话。心想把守寺门的弟子也并未来报有何异状,迫不及待想要获取胜利硕果的陆危楼不再犹豫,朗声道,“圣火之令,出动!” 一道道月白色的身形划破雨雾,出现在天王殿外。白袍随着风雨狂乱地飞舞,天色愈加地阴暗沉闷。各掌旗使清点人数,由萧沙带领先锋部队向寺外进发。 陆危楼自大堂走出,才发觉雨已经如瓢泼般喧哗,水流顺着须发不断地遮蔽着视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隐约中视线瞥到似乎有熟悉的白衣蜷缩在远处的角落里。 眼睛被水流煞得生疼,狠狠地揉了揉双眼,陆危楼定睛看去。是了,这不是自己安排在寺门口戒备望风的弟子么? 还未等他将从沉浸在胜利中的思维拉回,有刺耳的惨呼和尖叫划破了原本寂静的街巷。 这不是意料中的情形,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陆危楼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他踉跄着纵身跃上高处,抬眼望去,脸色霎时间惨白。 他的视野中,已染上了大片刺眼的鲜红,不仅是弟子的血,更是他从未见过的军容。 银枪铁戟,旌旗蔽天,红袍肃容,铁骨铮铮。 第11章 圣火(二) 此时,萧沙的先锋队迎面与横重而来的天策先锋队厮杀在一起。 带头者是一天策参将,夹紧腿下战马便横冲了进去。萧沙惊闻手下惨嚎,转眼望去,只见一彪形大汉势如破竹,如同切瓜砍菜般正大肆砍杀,手中□□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眼见自己的亲信和精心挑选的好手将被屠杀殆尽,萧沙心痛不已,嘶吼一声,飞身上前,与他扭打在一处。 萧沙也是身材魁梧,武力惊人,红尘心法与拜火教禁术集一身的内力爆发起来,若是常人定招架不住,萧沙暗恻数招就要夺此人性命。 哪成想,这壮汉竟与他对拆百余招而不落下风,反倒将他深厚的内力耗近了多半。萧沙见状,只得运功血眸之术,瞬发一掌,强大的气劲将此人震飞出几尺之外。 那参将身形一晃,便单膝跪地气喘连连,方才连斩数名高手已精疲力竭,此时受萧沙这蓄力一掌,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萧沙见他已是强弩之末,扬天大笑,再蓄一掌就要收了他的性命祭奠死去的部下。 横空金光划过,萧沙毫无防备被重重震倒在地,血红的瞳孔中是一金刚怒目的老僧,正缓缓收回手掌,凌厉的余劲未消表明方才一掌出自这位老者。 “哪来的老头儿!坏了我的好事!”萧沙愤怒地蹦将起来,连连发招击向老僧面门,却发觉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伤害被统统化解。 “阿弥陀佛,老衲少林玄正。”老僧挥袖便将萧沙击退在地。 玄正!?少林寺的方丈玄正?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萧沙大惊。 “大师,多谢救命之恩!”那汉子自地上爬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谢将军客气了。”玄正扶住他,又将视线对准了踌躇的萧沙。 萧沙打了个冷战。他心知方才对招那参将已耗去大量内力,而又硬生生吃了这老和尚一掌,眼下倘若与其交手必死无疑,只得先放弃击杀那人的想法,恨恨瞪了一眼,虚晃一招转身向前院跑去妄想从山门跑路。 生不逢时啊,萧沙跌跌撞撞脚下一绊,一头撞在了正如割草般收人头的杨宁身上。 萧沙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鲜血淋漓,目光如修罗般嗜血而森冷的脸。身后传来方才那汉子的喊声,“杨宁兄弟!勿让萧沙狗贼跑了!” 杨宁闻言,手中长兵划出疾风,瞬间穿透近身之人的身体高高挑飞,尚在滴血的枪尖直指萧沙面门,几近走火入魔的笑容晃的萧沙心里骤寒了几分,“谢渊大哥,这恶贼的人头我就收下了!” 谢渊,原来那人叫谢渊……萧沙恨不得将这名字划上千万刀!他暗暗发誓,倘若还能逃出生天,定要亲手取他性命。 可杨宁却容不得他思考什么,萧沙只觉恍惚中胸口剧痛,定睛看去便是杨宁手中的枪穿透了前胸,枪头逆时针自血肉中绞过又毫不留情地被拔出,萧沙连叫声都没发出便瘫倒在地。 清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枉是明教众人武功高强,面对排山倒海的军阵也无能为力,血肉之躯焉能与金戈铁马抗衡,天策将士所到之处尸横遍地。数十年未曾品到血的味道,铁甲之下的双眼迸发着冷峻狂傲与被激发的野性,森白的牙齿隐约在血性的笑容间,向鸟兽散状奔跑惊惧的猎物宣告。 吾,乃东都之狼! 正扑棱着双翼周旋在众兵包围间的武逸青眼望龙王垂死,顿时手忙脚乱,向身后不远处遁地遁地不亦乐乎的胡跶大吼道,“老鼠,龙王不行了!” 胡跶闻言大骇,赶忙转身遁入地中向萧沙飞速前行。眼看萧沙尽在咫尺,察觉身后异动的杨宁瞥见土地滚滚振动,枪尖对准,将破土而出的胡跶刺了个对穿。胡跶猝不及防,惨嚎一声,捂住腹部跌坐在地。杨宁厌恶地甩了甩枪柄上的肥油,忽而回身使出一个穿,将突袭后背的大小蝙蝠一众打落。 武逸青趁机自半空落下,凝聚内力将萧沙抱在怀中,呼扇翅膀急速滑行出数十尺之外,杨宁追赶不得只得作罢,胡跶也忍痛遁入地中,随之逃跑。 杨宁冷哼两声,环顾四周已经没有活人,便架起轻功向寺内大院飞去。那里是陆危楼所在地。 此时陆危楼被左右护法护在身后,死死抵挡天策一拨又一拨攻势,陆危楼也以高深武功打伤了众多士兵,勉强将面前的包围圈扩出几尺,急切地对陆危楼喊道,“教主,快走吧!” 陆危楼放眼望去,原本寂静空廖的光明寺,本是他们胜利的营地,却在转眼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坟墓,月白的长袍已被血浸染地看不出本色,折断的双刀,散碎的挂饰,残破的断肢,无一不在鞭挞着他已伤痕累累的心。 灰白散乱的鬓发在滂沱大雨中紧贴在脸颊上,陆危楼沧桑的脸上挂满了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悲怆地注视着从天而降横在他们三人面前的年轻人。 杨宁神色淡然,随手转了几下枪柄,“想走,就先问问杨某的枪答不答应。” “跟你拼了!”左护法绝望地咆哮着,疯狂地向杨宁冲过去,被杨宁一枪挑翻在地,随即枪尖穿透喉咙,顷刻间毙命。 右护法抖如糠筛,带着浓重的哭腔对陆危楼喊叫,“教主,教主若是不走,明教就彻底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危楼如雷击般霍然清醒过来。西域的总教,门下的弟子们,半生的心血,还有自己的小女儿,烟儿。若是自己死在这里,谁来,谁来支撑他们! 杨宁以一记沧月横扫而来,将右护法迎面击倒,陆危楼被震退出几尺开外。虽年纪尤轻但内劲惊人,陆危楼只觉气海翻涌,不由吃了一惊。而此时他周遭已围上了数十人,牢牢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右护法也不敌杨宁,被龙吟直击面门当即死去。陆危楼心绪稍稍冷静了些许,已打定主意要全身而退,目中便带了阴冷,凛声道,“呵,莫要以为老夫可欺!老夫这条命,还轮不到尔等小辈来取!”说罢,手掌间燃烧起大团的火焰,瞬间隐遁于掌心,化作橙黄的气劲,与杨宁猛对一掌。 杨宁也已内力虚耗,勉强撑下陆危楼这七成功力,便觉喉头一甜,硬生生将这血咽了回去。 单挑不过你我来群殴,杨宁心想,挥手令身后的军列上前擒拿陆危楼。天策的军列日夜操练,整齐划一,锐不可当,即便是陆危楼也身临背腹受敌之境,竟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陆危楼就要伏诛,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天色已暗,若不是陆危楼眼力劲好,也不曾发现他。隐匿在黑暗中的幽灵,此时大放异彩。 杨宁大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士兵们突然纷纷倒地身亡,眉头紧皱,眼神愈发锐利。他听到了擦肩而过的风声,挥枪招架,“铛”的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与火花划破了阴霾,双刃的刀光映射出了淡漠的浅瞳,杨宁只触碰到了那雪白的发梢,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而后,他出现在了陆危楼的面前。 “教主,属下带您出去。”他冷冽的声音甚至比这冰凉的雨水还要冷上三分,仿佛直接令人的骨髓都寒透了。陆危楼蹙眉凝望着眼前这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二人极速纵身跳跃在大街小巷的房顶时,陆危楼问道。 “属下,卡卢比。” 大雨下了整整一昼夜,却也冲刷不净大光明寺的血泊。 此番光明寺之战,天策伤亡仅数百人,明教元气大伤,传闻陆危楼携残留部下仓皇逃回西域。而天策府今次一战成名,重夺武林辉煌。东都之狼的名号,转眼响彻大江南北。 听闻此事的叶晖,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内心复杂的情绪无以言表。 李隆基很是高兴,重重嘉奖了李承恩众人,又听闻杨宁事迹,特召进宫中面圣,大加赞扬杨宁年轻有为,李承恩教导有方云云。至此,杨宁之名传将开来,凡是江湖豪杰无人不晓天策杨宁将军的威武。 最让李承恩他们高兴的是,朝廷拨了一大笔款,并提高了当年的军饷,本次讨伐明教所用的军械费也给报销了。 秦颐岩招呼自家夫人惜莲摆设了宴席,举行了庆功宴。 冷天峰和杨宁抱在一处,喝得烂醉如泥,你大哥我兄弟的吆喝着,最后手拉着手唱着歌儿被送了回去。秦颐岩与李承恩则是把酒言欢,谈论今次征战的不足和其他问题。没人注意到默默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谢渊。 朱剑秋站在了他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谢渊,怎么自己在这,不与他人一起呢?” 谢渊苦笑道,“军师,谢某是个粗人,哪懂得那些个闲情雅致,又不和他人交好,自己合将几杯便是了。” 朱剑秋坐在他对面,为自己和谢渊各斟上一杯,举杯示意,而后仰头一饮而尽。谢渊不明所以,只得陪着。几杯酒下肚,朱剑秋的脸颊泛上了红晕,笑着开了口。“谢渊,你现在可曾想,虽明教势力几近破灭,但中原局势将会更加动荡,是么?” 谢渊闻言惊起,赞叹道,“军师果然不负虚名,谢某正是如此想法!” 那晚,他二人掌灯对饮畅谈到深夜。此事我们后话再说。 而败兵残将拖着伤残的身体回到西域整顿的陆危楼,得知了萧沙,武逸青,胡跶三人叛教的消息。 “你说什么?三大法王叛教?”陆危楼怒不可遏。随后他便得知了更多的消息,比如萧沙在中原残暴如虎狼的恶行,以及萧沙大肆寻找山河社稷图被朝廷发觉,因此才给明教招来了灭顶之灾。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途经各门派时会遭到那么不客气的问候甚至还被莫名其妙的追杀,全是萧沙这厮做的好事! 眼前跪倒在地的此人曾是萧沙手下的得力弟子,此次侥幸逃脱跟随陆危楼返回西域,便转眼投靠了陆危楼,将萧沙秘密尽数和盘托出。 陆危楼气极反笑,扭曲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侍者皆两股战战几欲瘫倒。“我明教终将东方再起!那时便是那等奸贼的死期!” 明教此战之后,曾被萧沙打着明教旗号大肆虐夺屠杀的大小门派纷纷反目,将明教中原各地的分舵尽数击毁,此时明教只能伏在西域主教,奄奄一息。 此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恶人谷。众恶人顿觉,少了明教的阻碍,这是扩张势力的大好时机。王遗风则摇头,长叹道,“将会有大事发生了。” 不错,几年后,浩气盟成立了。 第12章 亲赴 这个故事说的远了些,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最初罢。 清晨由着罗浮仙漱洗完毕,叶晖急急地走了进来。叶英看不到,罗浮仙却看到他错综复杂的神情,不由一颤,“二庄主早。” 叶英闻言,转头向脚步声处望去,听罗浮仙问安,知是叶晖,轻声问道,“二弟何事?” 叶晖踌躇片刻,将垂在身侧的手举起来,手心的汗将那封皮浸的皱巴巴的,“大哥,李将军来信了。” 叶英平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原本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直直地望着叶晖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惊喜和期盼,但片刻间他便将这一切都隐去平复了下来,似是疲惫不堪般合上眼,低声道,“罗姨,念给我听。” 罗浮仙自叶晖手中接过这轻薄的纸片儿,却心觉沉甸甸的,想来叶英这几月就盼这张纸险些垮掉,眼中便泛起了红,叶晖轻拍她的手,她才抑住鼻腔的酸胀小心拆开封口,展开内页。 “李某尚好,勿念。” 罗浮仙甚是不解,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只有这一句话。她又看向叶晖,叶晖也是一脸困惑状,她暗想,李承恩既能发信过来想必局势定已得到缓解,数月收不到叶英书信想必也很急迫,却为何只有这短短一句? 面面相觑间,叶英开口了。“二弟,现中原状况如何。” 叶晖略一忖度,道,“如今长安也已被攻破,流民四散逃亡,北方已全面陷入战乱。” 叶英点头,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他微微扬起脸,斑斑驳驳的阳光散落在他莹白的发丝上折射出点点光晕,“传门主令。” 当日,全庄上下皆遵从大庄主之令,叶炜开库清点军械,随后携此数千把兵器前往朔方军营助阵。叶蒙和叶凡则将庄中的大部分钱财和粮食运往长安等战乱地域,救济灾民,现于长安西市一带。庄中所有弟子,尽数竭力帮助唐军,若有叛逃狼牙君者,定要逐出师门。 待将繁事琐碎安排妥当之后,叶晖前来上报叶英,见叶英正兀自拭着佩剑,愣愣出神,便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哥?” 叶英回过神来,“都办妥了?” “是的,现三弟已去准备运货的车马,四弟和小凡也已收拾好行囊出发了,大哥还有什么嘱咐么?” “嗯,二弟,你去预备车马,点拨些愿上阵的弟子随我同往天策。” “大哥!”叶晖没想到叶英竟是如此打算,顿时慌了手脚,“天策现已是战火前锋,危险万分,随时都有可能被攻陷!大哥你怎能以身犯险!” 叶英敛容,声色骤然冷冽了几分,“正是如此,我才要以我微薄之力多保大唐一份希望。不必多言,即刻去办吧。” 细细密密的汗珠凝聚在额头,叶晖结舌,只言片语都反驳不出,心中烦闷焦急不知如何是好,被罗浮仙默默扯住袖子,示意他到门外说话。 眼见叶晖怅然不已,罗浮仙劝他,“二庄主,你又不是不知大庄主的脾性,凡事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去做,决定好的事儿谁也拉不动他,他这次定意要去天策必是去寻李将军,便交由李将军照看好了。” “哎,我知道啊,即便李将军心细,不曾像他人那般粗拉,但只怕那时由不得他能顾上大哥……” “我能照顾好自己。”叶英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晖打个激灵,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妥了。 待罗浮仙搀着叶英在车内坐稳,拉着他的手眷眷地唠叨叮嘱,可千万注意安全,好好吃饭,早日回来云云,眼看到了出发的时辰,才不舍地松开。叶英轻声安慰她几句,告诉她等事态安稳定早些归家。 叶晖一直缄口不言,叶英道他心里尚在别扭,便招呼他近前,轻抚他的头道,“二弟,山庄又要劳烦你辛苦。”叶晖仰头,盯着叶英的面容,声音晦涩,“大哥,保重。” 车队抵达洛阳已是五日,沿途以随身干粮救济难民,又散尽自身财务购得粮食赠与借宿的人家,耽搁了不少时日。 在驿站茶馆休整时,探路的弟子回报说,武牢关已封,要想入天策须从西北驿道由药师观进天策后山。而今药师观也已成为现今狼牙天策久争不下的地段,纷争频发。 叶英以斗笠遮面,垂首默然喝茶,他虽看不到,但听闻嘈杂的人声中以胡语居多,多数语气凶狠暴躁,想来是些许个狼牙的军官在此吃茶。他吩咐下去,切莫生事,待探路弟子寻来向导便赶路,弟子们都应允。 因天策实属是非之地,沿途又有山贼狼牙骚扰,实在没有愿意带路的人。半晌,弟子才以重金聘来一老乞丐,一行人赶忙起身,匆匆赶路。 那老乞儿与叶英同乘,甚是新鲜地坐在车内左摸摸右看看,又偷偷打量叶英,只见叶英的面容隐在斗笠之中看不清晰,但觉他服饰豪华,气宇不凡,便老实坐着生怕惊扰他。哪曾想叶英却开了口,“老人家可知天策现况如何?” 老乞丐呆愣片刻,因他从未想到这富贵公子也会如此敬称,哪像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见他就叫他臭老头滚远点,顿时心中好感倍生,“哎,自从这狼牙兵一打过来,我就再也没能进到天策府去啦!从前老头儿我去要点吃的,那管事的大将军会给好多干粮够吃个好几天哪,现今儿那些个娃娃们叫我快去逃难,说这里太危险莫要再来了,听说娃娃们死了好多哟,天杀的狼牙兵……” 叶英听他絮叨这许多,听闻死了很多士兵,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但他性子相比数年前更甚老成,语气波澜不惊,“那曾有天策统领李承恩的消息?” 老乞丐见提起李承恩,愈加喋喋不休起来,“这可多了!可没一个准头!嗨,有说他已经死了的,有说他受了伤的,谁知道呢……那李将军是个大好人,平常可照顾我们这些个吃不上饭的,我邻居家老婆子的儿子就跟着李将军混哪,每次回家探亲都夸李将军又和善又……” 颠簸着一路,老乞丐时而掀起帘子吆喝着车夫该往哪行,倒也风平浪静并没有遇到山贼或者狼牙军。车队疾驰进药师观前门,听得前方传来厮杀声。 老乞丐收了钱,感恩戴德地连声道谢,一转眼就跑没了影。立于前门的是一少林弟子,正与狼牙突袭者棍棒相接,见藏剑弟子们来到,奋力一棍将其打飞,而后兴奋又讶异地打量着他们,“藏剑山庄也有援兵来了么,真是太好了,小僧道衍,阿弥陀佛。” 叶英摸索着下了车,由弟子引着徐徐向前,道衍见叶英来到赶忙行礼,而后才想起叶英是看不到的,尴尬地摸了摸头。叶英倒不在意,坦然自若道,“道衍师傅,叶某与藏剑众弟子前来支援,希望面见李统领。” 道衍了然,又迟疑到,“叶庄主,现天策府内道路尽毁,驿马无法通行,只得委屈叶庄主搭乘院内三元道长处的风筝前往秦王殿了。” “无妨,请道衍师傅带路。” 一行人行至前院,叶英听得争斗声,似是相当激烈,而周遭弟子紧贴自己身旁,甚至能透过厚重的布料感受到他们僵直的后背,心下疑惑,“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庄主有所不知,方才你们到来之时正遇到狼牙突袭的部队来此挑事,驻扎在此的各门派弟子便与之厮杀起来。”道衍四顾,“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卷土重来,罪过,罪过。” 话音未落,便有数个不开眼的狼牙兵挥舞着大刀围了上来。“保护庄主!”弟子们叫喊着,一拥而上将那几个倒霉蛋揍得皮开肉绽。 道衍被这惊人的战斗力唬的膜拜不已,他心想藏剑山庄的弟子如此热爱他们的掌门,简直是感人肺腑值得学习,待我回寺也要好好热爱我们的方丈。 三元道长正安顿着不断被抬运回来的伤员,分发着伤药和绷带,抬眼见叶英一行,又惊又喜。叶英说明来意,并吩咐弟子们即刻前去增援他人,而他们带来的药材等物正是当前所急需的,道长喜不自胜,几近老泪纵横。 待将物资人力等安排妥当,他二人至风筝处,道长将把手递到叶英手中,吩咐他千万抓牢莫要松手,而后将绑带缠好,便将风筝起到空中滑行开来。 叶英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脚下炮火轰鸣夹带着喊杀之声,大股硝烟和烟尘撞击在脸上相当刺鼻,心想李承恩每日都与这些相伴,不免难过起来。 双脚触及地面时,叶英还在感受着方才在空中的触感和脚下地面的坚实,接引的士兵飞快为他解下缠带,听闻他来见李承恩的,便嘟囔道,“李将军每天忙得团团转,片刻都歇息不得,你若没有要事就不要……” 身旁整理仓库的一将士忽是记起了什么,起身向叶英问道,“阁下可是藏剑山庄的叶庄主?” 叶英点头,转头寻找那人的方向,那人连忙近前,“小的曾跟随李将军前往恶人谷参战,所以认识叶庄主。” 那接引的士兵闻言大惊,只道冒犯了叶英,天策上下谁人不晓叶庄主与李将军交情甚好,不由慌乱道,“叶庄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不要在意小的胡言乱语……” “无妨,李将军现在何处?”叶英听得他无意间所说李承恩的状况,心中甚是担忧。士兵略一思索,“李将军前去城墙探望军情,现已去了不少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叶庄主不妨先前去秦王殿内休息等李将军回来。” 而那将士此时已前去通报了朱剑秋,朱剑秋赶忙奔出殿外前来迎接,“叶庄主,竟不知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叶英只觉这声音甚是耳熟,在脑海中搜索一番,“这位,可是朱军师?” 朱剑秋曾陪同李承恩大醉一场,便是因叶英双目失明,那日李承恩痛哭失声,朱剑秋也为这二人倍感心痛,今日见叶英面向自己双目紧闭,神色略带犹豫猜测似在辨认,不免扼腕叹息,“正是朱某,叶庄主可随在下先行入秦王殿休憩,不出意料李将军片刻就可到来。” 叶英点头允了,伸手摸索着小步前行,触到墙壁后便顺着朱剑秋的脚步缓缓步入殿内。 朱剑秋知他生性清冷,便也没有扶他,冷天峰正比划着地图,见朱剑秋引一人进屋,定睛一看竟是叶英,瞠目结舌地望向朱剑秋,朱剑秋耸肩表示同等感受。 李承恩率众士兵击退了狼牙一波侵袭,并令徘徊在此处许久的狼牙首领伏诛,残部丢兵弃甲四散而逃,甚是高兴,心知这几日外患已得到暂时缓解,便鸣金收兵。 待他面色疲惫地行至殿门口,守卫的士兵小声叫住他,“李将军,屋里有客人。” 客人?李承恩实在想不出现下还会有什么客人敢玩儿命来这里做客。当他一脚迈进去的时候,另一只脚便滞在原地,那端坐在屋中,正与朱剑秋冷天峰攀谈的,居然是叶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还是没话要说 第13章 温情 朱、冷二人好笑地看着怔在原地已然石化的李承恩,招呼他,“李将军回来了,快看谁来了。”叶英闻言,转头向门口方向,轻声询问,“李将军?” 李承恩浑身轻颤,似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双眼死死盯住那日思夜想的面庞,张了张口,除了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竟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 朱剑秋与冷天峰递了个眼色,起身向屋外走去,“叶庄主与李将军有要事要谈,闲杂人等都先退下吧。”并招呼屋里的将士一同出来,几人脸上都挂着心知肚明的笑容,冷天峰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5 屋内霎时变得安静,二人相对半晌,静默无言,只觉悲喜交加,有千言万语要汹涌而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承恩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低声道,“叶英,为何要到这里来?” 叶英抬手抿了抿散落的鬓发,面容沉静,“身为大唐子民,当为国效劳。” “这并非儿戏,此处有多危险你该知道,随时都有可能被攻陷,你……”李承恩虽心中欢喜,却又气急叶英擅自跑来冒险,转眼见叶英仍是神定气闲仿佛浑然不觉,“明天你就快些回去。” “不。” “叶英!”李承恩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比我年长,这般道理都不懂?若是你出了事,我如何向二庄主和藏剑山庄交代?” 叶英身形一顿,缓缓抬头,声色骤然清冷,“倘若你只担心无法向二弟交代,大可不必担心,叶某心甘情愿来此,自是不会连累李将军。”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我……”李承恩手足无措,他眼见叶英神情黯淡心知口不择言说错了话,愈加慌乱,“叶英,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否则我……” “我即便来,便是已做好与你同生共死的觉悟。”叶英嘴角微翘,“我与二弟早已交代好山庄之事,门下弟子也尽已遣往战乱各处,我既为庄主更该身立标榜。” 李承恩沉沉注视着他的表情,按捺不住将他抱在怀里,恨不得用力把叶英揉碎在身体里再也不与他分开。 叶英伸手勾住他的臂膀,紧贴在他的颈项,二人彼此贪婪地呼吸着对方的气息,耳边传来李承恩黯哑的嘶磨,“叶英,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多少次这里就要被攻破的时候,我站在城墙上,总是会想起你的脸……我总是想,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没能好好的告诉你一声我在做什么……” 叶英感受着他呼吸急促的涌动,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李承恩回想这数月殊死拼搏,几次险些死在狼牙的猛烈攻势之下,亲眼目睹朝夕相处的将士们尽数战死,而朝廷严令天策府不可轻举妄动,只得驻守原地。而苦苦支撑数久却未曾等来一兵一马的援军,近期又听闻皇帝竟弃皇城逃走了。委屈,愤恨,痛苦,迷茫齐齐袭来,叶英的温暖松弛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李承恩只觉心中有什么轰然崩塌,禁不住夹带了些哭腔。 “我真的很怕,很怕就这么死了……虽然我自入军以来已时刻做好战死的准备,可现在我有了放不下的事情……叶英……我亲眼看着他们倒在身边,甚至没来得及将家书寄出去……我好恨,好恨啊……我看着他们的血……我听着他们喊着我的名字死去……我……” 叶英紧紧拥住他,“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知道的,承恩,我知道的。” 叶英甚是清楚,自己身为一庄之主,尚且不能轻易信人,就连一颦一笑都不能流露自如,自小就已尝遍这世间冷暖,故而养成了这般不易近人的性子。李承恩比他艰辛的多,只身一人支撑全府上下,上要应对朝廷皇室,下要操劳府中内务,还不时有神策狼牙的排挤骚扰,心中的痛苦又无人可言说,想必李承恩定是过得相当辛苦。 越是这样想来,叶英越发心疼,自己向来冷淡惯了,避而不见倒省去很多麻烦事,可李承恩不能。大多数人都认为李承恩油滑轻浮,可若不能如此城府焉能生息在这暗流涌动的江湖中呢。 “叶英,有时候我多想不做这统领……只想做个普通人……”李承恩终是呜咽了。 躲在门外偷听的朱建秋和冷天峰也悄然离开了。 走在路上,冷天峰神色颓然,非常难过,“军师,李将军这么苦,我却不知道……” 朱剑秋站住脚步,举头望了望暗沉沉的苍穹,长叹口气,“未曾亲身经历过,安知他的辛劳。李将军虽与我们朝夕相处,却从不言说自己苦闷,一人背负所有的压力。现今有了叶庄主能让他敞开心扉,倒也实在是好事一桩。” 转眼间天色已晚,因大小营帐都挤满了伤员和外来弟子们,叶英便理所当然地睡在了李承恩的帐里。 李承恩扶他坐在床上,转身开始打地铺。叶英只听得窸窸窣窣,问他在干什么,李承恩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叶英倒是未曾想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转而反应过来,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虽然平日没少被占便宜,可临到事儿上还是蛮君子的。 李承恩见他还在怔怔想着心事,便也不去吵他,兀自拆解盔甲,叶英听闻叮当碰撞的声响回过神来,也动手开始解外衣,可只动了几下便停了手,“承恩,这衣服我不会脱。” “……” 借着昏暗的烛火端详了片刻,李承恩凭记忆磕磕绊绊地拆解这精细的腰带,哭笑不得,“平日都是罗浮仙伺候你着衣?” 叶英随着他摆弄,点点头,“继任庄主后服饰就繁杂起来,便交由罗姨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为什么你会?” 李承恩松开最后一个搭扣,“我以前曾在制衣坊打工,经常会有富家弟子试穿成衣,自然由我来帮他们穿着,这样式也与那时差不离。”转而笑道,“怎么,叶大庄主又想到哪里去了?” 叶英撇嘴不出声,心中暗道,罗浮仙初次为我着衣之时便说这重衣如同女子华服一般繁琐,我还只当你在烟花之地为女子宽衣解带惯了。想罢不由面色一嗔,亏于李承恩起身为他挂衣服并没发现,否则少不了又要被调笑一番。 安顿叶英躺好,掖了掖被子,李承恩熄了蜡烛也自顾自地睡下了。 手指不自觉地卷住被边,叶英莫名有些紧张,“承恩。” “我在。” 能听到狂风席卷帐篷的咆哮,叶英放轻了呼吸。 半晌,“承恩。” “我在。” 极远传来炮火轰鸣,伴随着巡逻卫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甲片碰撞清脆的声响。 又过了半晌,“承恩。” “我在。” “承恩。” “我在。” “承恩。” “……” 叶英终是嗤的笑出声来,坐起身抚了抚散落的长发,“我睡不着。”李承恩转过脸看他,他的双瞳在微稀的光中闪闪发亮,也笑道,“叶庄主莫非还认床不成?” “床上冷。”叶英神定气闲地反驳。 李承恩只道他又犯了孩子气,便玩笑道,“那你下来和我同睡。” 谁知叶英竟真的摸索着往床下爬,不成想高度估摸错误一下踏空跌落下来,李承恩赶忙向前凑一把将他捞住,二人滚成一团咚的一声撞在地上。李承恩后背磕的生疼又不敢出声,龇牙咧嘴直抽气,还看叶英嘻嘻笑起来,不由气急败坏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叶英反应甚是敏捷,飞快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李承恩磕了后背又挨咬,甚是不甘,反手便将他摁在身下,叶英挣扎片刻拗不过他,气喘连连,“李承恩,快放开我。” “难得叶庄主投怀送抱,怎能错失良机呢?”说罢,李承恩还故意伸手在叶英胸前揉捏了一把。本是调笑之意,却没注意到方才叶英的动作使得里衣领口大敞,这一下结结实实摸在了赤裸的皮肤上。 “李,李承恩!”叶英从未被人如此触碰过,此刻只觉血气翻涌直冲面门,耳间嗡鸣大作,莫名的羞耻感让他颤动不已。 “……(啊完蛋了)”李承恩倒抽一口气,听出叶英恼怒之意,讪讪缩回手,黑暗中又看不清叶英的表情,生怕叶英恼了,赶忙扶他坐起,“我逗你玩呢……” 冷哼一声,叶英没好气地拉紧衣领,隐遁起片刻的无措,冷静下来时便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伸手按了按李承恩的地铺,脸色沉了下来,“怎的只有这么薄一层,这与直接睡在地上无异。”李承恩无奈道,“被褥早已不够用了,这一床被子还是秦老将军让给我的。” “你上来罢,床够大。”叶英起身探了探床的宽度,话音未落打了个喷嚏。李承恩见他只着单衣裸露在外许久,生怕寒气入体,便先哄他上床盖好被子,继而又作死般戏谑他,“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唰一声一道金色的剑气闪过,李承恩的里衣瞬时便破了个大口子。啼笑皆非地看向始作俑者,那人则是面无表情,“李将军尽可一试。” 李承恩投降,乖乖卷起那床单被盖在叶英身上,爬了进去。 挤在李承恩宽厚的身体旁,感受着肌理散发出的丝丝热气,叶英嗜暖,忍不住又向前凑了凑,把头枕在他的胸前。李承恩将他搂的更紧点,“还冷么?” 叶英摇摇头,不安分地伸出手去蹭到李承恩脸上,指端细细描画着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李承恩任他不厌其烦地在脸上折腾,低声道,“你现在只能这般看我了。” 细长的手指一顿,停在脸颊处,叶英轻言,“眼睛盲了也有盲了的好处,何必介怀。”李承恩叹气,睁开双眼凝视着叶英恬静的脸,手指抚过他半闭的双眸,已过去数年已久,心中切割般的疼痛一如当年。 “自残双眼,定然很苦吧。” 听出李承恩声音中的黯淡,叶英抿唇,许久,他把自己蜷起来窝在李承恩怀里,额头抵在胸膛上,感受着他强有力而规律的心跳,“我知道,你受的苦,不比我少。” 李承恩手指作梳自他如瀑般的发丝中穿过,缓缓地抚着,二人兀自发着呆,心中所想的便都是叶英眼盲那事了。 第14章 心剑(一) 那是,自叶英入剑冢后第五年的事情了。 叶英虽是性情平和从容之人,却也有七情六欲心思杂念,加上有未能了却的心事徘徊心间,时常冥思半晌便会怅怅然收功,并无长进。 无上心剑是叶孟秋自吴越古剑庐中发现的,虽尝试修炼却不得要领,如今已年岁花甲仍未能所成,只得放弃。后来叶孟秋得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叶英连四季剑法都不会,二儿子叶晖不喜练剑,三儿子叶炜只顾四处比武,四儿子叶蒙好酒且易发酒疯,五儿子叶凡直接消失了。 直到叶英被公孙大娘发掘,叶孟秋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引叶英前往剑冢,将无上心法交由给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练成。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一下剑冢了。 那是尚在武则天治下的年份了,叶孟秋寒窗苦读已久,科考临近心中堵塞,听闻扬州西湖美不胜收便欣然前往散心。果然名不虚传,叶孟秋漫步湖畔,心旷神怡,郁结舒缓很多,一时兴起又租了一叶小舟游湖。 说来奇怪,正当他沉醉于山墨水画之时忽听到阵阵扑水声,他起身一看有一人在湖中似是溺水正奋力挣扎,叶孟秋识得水性,见状赶忙扑身下去与船夫一道将那人拖上船来,按腹吹气忙活了好一阵才见那人悠悠转醒。 船靠岸后叶孟秋见他浑身湿透甚是可怜,便前往城内为他购得干净衣衫和食物,那汉子连声道谢接过吃了。吃饱之后,那壮汉作了个揖,“多谢恩公搭救,在下是个商人,方才被水贼打劫,把我自船上扔下,本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不曾想遇到恩公,在下身无长物,唯有多年前无意得到的图纸贴身存放,就赠与恩公吧。” 叶孟秋接过那汉子自怀里掏出的图纸,见是用牛皮包装,蜜蜡封口,并无半点浸泡损坏,看似非常普通。想来也是救人一命而已,并未盼望得到回报,便也道声谢收下了。 二人又闲谈一番,自驿站分头,叶孟秋返回客栈,闲来无事便想起了那图纸,掏出来细细端详片刻,用小刀轻轻开口取出内物。 那是一张地图,而标记的地点不偏不倚就在扬州城南方。 第二日清晨,叶孟秋便兴趣盎然地坐上昨日租好的船出发了。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破雾霾洒满湖面,他权当赏景,与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隐约间便看到一座小岛出现在视野里。 船夫惊叹,“咦,我在这湖上行了数十年都不曾知道有这样一个去处。”听闻此言,不曾怀抱什么希望的叶孟秋有了种隐隐的预感:此番定然会有极大的收获。 打发了船夫,叶孟秋沿土坡小山蹒跚爬行。日头当空,叶孟秋大汗淋漓地攀爬,待翻过那小山头后,一庞然大物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围绕此物转了一圈,叶孟秋好奇地打量,顶端口圆细,底部浑圆,通体乌黑,有出口接引到前方大池,像极在村中铁匠处的铸剑炉。 难不成,竟是曾多次在春秋名闻录中所提的吴越古剑庐?叶孟秋亢奋不已,看来这图纸竟标示的是如此宝物所在!既然如此,那是否也像书中所记载的那般,藏有绝世宝剑呢? 叶孟秋屈指轻弹炉壁,听到回荡起沉闷的嗡鸣,便知晓这里面是空的。那宝剑何在?叶孟秋平复躁动,放眼望去,才发觉自己正身在一山谷当中,最为奇异的是现下明明是秋天,却有野花漫山遍野,碧草芳菲浑然一片。正暗暗讶异时,又见前方某处有靡靡雾气环绕,甚是神秘,便起身向那里走去。 这一路坎坷不已,叶孟秋跌跌撞撞腰酸背痛,估摸行了一个多时辰,终来到了雾气所在。这似是一道入口,被迷雾遮盖,并伴随异香传出,叶孟秋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在宝物的利诱下小心翼翼摸索了进去。 叶孟秋惊呆了。 这谷中竟有春夏秋冬四季变幻之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丰盈的灵气萦绕周身,叶孟秋只觉经脉舒畅不已,大喜,沿着山壁细细搜寻开来,走到尽头处竟看到有一人立在那里。那老者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叶孟秋面带诧异,不由朗笑出声。 他二人交谈甚久,叶孟秋方得知这老者乃是西湖畔霸道山庄的庄主柳风骨,深感投缘与他结为忘年之交。柳五爷言明此处是修身养性提高功力的好所在,所以经常到来,没想到竟会遇到他人来此。 之后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叶孟秋科考失利,便举家迁往此处,借由柳五爷出财大兴土木建造了藏剑山庄。他二人闲来无事便在此切磋畅谈,叶孟秋也自创四季剑法,并将毕生所铸之剑尽数埋于此,命名“剑冢。” 后叶孟秋孤身在此悟道之时无意发现某处山壁上刻有奇特文字,细细查看之下发觉竟是以越国文字纂写而成的剑法,名曰无上心剑。 好,话已至此,想必各位看官已明了叶英为何要选剑冢为闭关之处了。 剑冢灵气四溢,叶英在此修炼五年之久,内力气海倒是浑厚了甚多,可仍悟不出心间奥妙所在,每日默然凝视壁上文字,揣测许久,却始终无法达到化心为剑的境地。 闭关修炼是相当危险的,须以精神万般凝聚之力催动□□运转的速度,真气游走在周天的速度急增,若是分心片刻便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更甚者会暴毙而亡。 日以继夜的苦思冥想,叶英憔悴了许多,然则叶英心魔未消,渐有些神志恍惚起来,眼前时常浮现李承恩当日浑身是血的景象,睡梦时则会梦见自己满手鲜血,浸透衣衫,转眼都是明晃晃的血红。而随时间长久,萦绕心头愈加浓重的念想便是李承恩是否已娶妻生子弃他不顾,每每念此只感到心间悲痛难忍,连带年少往事联翩如同牢笼将他捆锁,心中郁结终究爆发。 那日,他端坐石壁前冥思,渐感心力交瘁,再无力支撑,倚住身后的石壁沉沉睡去。 寂寥的黑暗吞噬着身边的一切,叶英只觉浑身冰冷,仿佛置身当年找寻千年寒铁时所处的海底那般冷,冷彻骨髓,冻结了他的思维和意识,就那么笔直地沉下去。就这样也好,没有那许多困扰,没有那繁重的压力和负担,就这样罢。 不知过去多久,似是很久很久,叶英残存的意识看到眼前有什么在晃动。 “英儿。” 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叶英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强撑着看过去。一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正神情凝重地摩擦着石壁,一如六年前那般容貌,目光锐利却又充斥着疼爱。 “父亲……”叶英无意识地轻呼,头一歪又要睡过去。 “英儿,莫要睡了,可还记得我将山庄交由你时所说的话?刚刚继任便这般懒惰,怎能做好一庄之主?”叶孟秋声如洪钟,扰的叶英蹙起眉头,勉力睁开双眼对视着他。 “孩儿记得。”叶英嗫嚅,“可,孩儿终是炼不成无上心剑。” “哼,我叶孟秋的儿子有什么做不成?莫要枉费我苦苦教导你十几年!”叶孟秋怒喝,“我的儿子决不能是废物!” 叶英一个激灵,蓦然睁大双眼。 “我的儿子决不能是废物!” 十岁的叶英感受着面颊火辣辣的痛,听闻此言面色尤为沉静,未有一丝波澜。他用磨破红肿的手支撑自己站立起来,不顾砂砾刺在上面钻心的疼,轻声却坚决地回答,“我不会是废物。” 叶孟秋高高扬起的手僵在半空,颓然放下垂在身侧,似是情绪翻江倒海般狠狠闭上双眼,许久,他缓缓道,“英儿,唯有你必须成功,为了你母亲。” 母亲。叶英的心被狠狠捶了一下。他第一次开口请求叶孟秋,“父亲,请告诉我母亲的事。” 叶孟秋背过身不再看他,幽幽道,“若你能继任藏剑山庄的庄主,我便告诉你。”说罢拂袖而去。 这一切都渐渐从眼前隐去了,叶英孤身坐在那里,静默无语,似有水滴入水,嘀嗒嘀嗒的响着。 有什么人走进了视野,行到他身旁站定,似是在查看这壁上的文字。叶英侧头注视着他,总觉这年轻气盛的面孔似曾相识。 “咦,越国文字?‘目纷繁可乱心智……体肤沾风则知彼……无剑更胜有剑……是为……藏剑……’,无上心剑之法?”那年轻人费力的研读着,大感奇妙,“没想到这里还藏有这样的剑法!……谁?” “呵,柳风骨未曾发现的,竟让汝等小辈所获么。”冷如寒泉的声音自年轻人背后响起,他定睛看去不由瞠目结舌,叶英也暗暗吃惊。这女子空谷幽兰般的面容堪称绝美,只是竟是一袭白发及腰,浅如玉的眸子流转着寒光。 年轻人面对这美女不由面红耳赤,结巴道,“小可……叶孟秋……不知……不知姑娘为何在此……”叶英闻言不由眯起了双瞳,只道为何这般眼熟,原来这竟是年轻时的父亲。 “为何在此?”女子挑起下巴,“这本就是我居住所在,倒是你擅自扰人清静。” “这……这,小可无意冒犯……只是现下此处已为叶某家所有……”叶孟秋尴尬地挠头,小心觑窥女子的脸色,不知如何是好。女子闻言倒也并无反应,古井不波,“吴越庐也不是常人能寻到的,你这番来此也算得到我族人认可。若是你能以剑术败我,我便将此地拱手相让。” 要比剑?叶孟秋愣在原地,“不可不可,若是伤了姑娘叶某担当不……”话还未曾说完,数道剑气自女子身上发出,直逼叶孟秋面门,叶孟秋躲闪不及,额发被削断一缕,狼狈之下只得佩剑出鞘连连抵挡。将剑气尽数挡下,叶孟秋面色一沉,没想到这女子看似娇弱无力,内力恁的如此强大? 观看许久的叶英则是发现了另外的异样:这女子,好像看不见。 第15章 心剑(二) 叶孟秋拼尽全力也未能刺到女子分毫,连衣角都碰不到,反倒被剑气划得惨不忍睹。 “叶某认输,姑娘承让了。”叶孟秋气喘如牛,拉扯浑身碎成布条的衣物无奈道。 女子轻笑两声,“你倒是好功夫,这剑法轻灵飘逸,行云流水,比起柳风骨并不逊色。”说罢收敛气劲,叶孟秋这才发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消失了,不由更感讶异,“敢问姑娘使得何等剑法?竟能将叶某控于无形之中而不觉察!” “就是这无上心剑。”女子说着,似是非常小心地小退几步,坐在身后的巨石上。叶孟秋从方才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现下仔细看来,发现那女子的眼睫一直是垂着的,从不曾抬眼看过前方,冒著作死的危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女子忽而笑出声,“你不用试了,我确实看不见。” “……”叶孟秋呆若木鸡,他实在太震惊了,疑惑如同海浪把他席卷到深海之中,他感觉快要窒息了。 女子猜也猜到叶孟秋此时的表情了,抚了抚长发,轻叹口气,“不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叶孟秋连连点头,“小可洗耳恭听。” “见你也是喜剑之人,可曾知道越王勾践?” “知道的,勾践国君以其绝世神兵越王勾践剑大败吴国,美名远扬。” “我便是勾践后人。” “什么!可,可据史书记载,勾践之子为鹿郢,而非女子啊……” 女子神情甚是凄婉,“我不曾知道汝等史书如何撰写,但勾践王在雪耻后,其王后雅鱼自刎之事的种种真相有几人而知?” “这……” “雅鱼自刎后垂死之际,勾践文种赶到,见雅鱼尚有心跳呼吸,文种献计说曾在古书中看到,以凛冰藤调和鸠酒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勾践虽知此二为极寒极毒之物,却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便亲自取来自吴皇宫内缴获的凛冰藤泡在鸠酒中给雅鱼服下。” “越王当真给他夫人喝了鸠酒?!这可是必死无疑啊!” 女子把垂下的发缕别回耳后,“雅鱼终是没能像勾践所盼那般醒来,反倒彻底没了呼吸。自此勾践对文种便有了芥蒂,以至于后来有人构陷文种反叛便毫不犹豫将他赐死。” “哎,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幕。”叶孟秋对文种之死甚是唏嘘。 “但就在灵柩下葬后的当天晚上,有盗墓贼挖开了墓穴,打开棺材时发现雅鱼还有呼吸。越国上下都相当尊敬这位王后,此人也是听闻陪葬品颇为丰厚,一时贪财才做出这事,现在想来他也算雅鱼的救命恩人。” “越王后真的起死回生了!”叶孟秋忍不住大喊起来,女子被他吵得蹙眉他才讪讪噤声。 “那村里的郎中是奇人,不知用了什么药材为雅鱼治了颈伤,只是终究因剧烈药性的混合,留下了无可抑制的后遗症……便是头发与眼瞳的颜色都褪去了。而那时,雅鱼已有身孕,在怀胎数月生下孩子后极其衰弱,不久就死去了,那女婴自生下便如同她的母亲一般,白发碧眼。” “……” “因她是越王后的女儿,村里人从不曾她的样貌而当作异类,遵行雅鱼的嘱托将她藏在村中抚养长大,并与村中的年轻人情投意合,成亲生子。只是,那女孩儿却也和母亲一般,生下孩子不久便死去了。” “难道她生下的……也是女婴?”叶孟秋忽感浑身汗毛大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公子倒是豁然开朗。”女子赞许地抿起嘴,“这代人便世代女子身,直至传到我这代。” “原来如此。”叶孟秋长叹一声,“此乃深山绝谷,罕无人烟,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那村子便在此处不远。雅鱼虽大难不死,但身体已遭到毁灭性的摧残,那盗墓贼也算游南走北见多识广,知晓此处灵气充沛,可调养生息延续命脉,暗中将雅鱼送至此藏匿。后来村子灭没,雅鱼的后代便隐居此处,直到现在。” “这么说,一直是姑娘你一人生活在此?” 女子闻言,缄默不语,面色有一丝怅然划过,被叶孟秋捕捉,心下不由有些触动,“既是如此,那干脆不要再生,不就可避免这些了吗?”说毕又深感失礼,不免大为尴尬。 哪曾想,女子并没有恼怒,反倒倍加怅然,“祖训言明要我们代代相传存留这支血脉,怎能终结于我……若是我的孩子是男子,便可完成我的使命了,只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叶孟秋安慰她,“这也无非不可,全看天命如何了。” 女子闻言,剪水般的双瞳流转出些许期盼,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只是,我现已盲,更不可能贸然出冢,又有哪家男子会与我结为连理……” “小可冒昧,不知姑娘的眼睛是因何而盲?”叶孟秋强压自己就要破口而出的‘我娶你!’,意图镇静地解决自己最大的疑惑。 “修炼无上心剑所致。”女子微微阖上双目,“若目不残,则心不静,目纷繁可乱心智,眼睛所看到的往往都是假象,唯有以心所感知的才是真。以剑气作心眼,将一切都掌控在无影剑气之下,借由风与剑气的撞击感知彼方,将剑藏于万物而无踪,是为藏剑……“ 那女子的声音渐渐与父亲的声音重叠,覆盖,叶英怔怔地听着,直至眼前景象化为虚无,内心的振动使他仍不能言语任何。 翻江倒海间耳畔依稀回荡纷杂的对白,如同潮水统统钻进叶英的脑中,搅得眼前昏暗,天翻地覆。 他听到那女子微弱的声音,“叶郎,我终是……可以告慰底下列祖之灵了……”混杂着叶孟秋低沉的呜咽,愈发模糊起来,“这孩子……定要让他倚剑而生……那梅花,告诉他是心剑一脉的最后一代后人……” “我信他定能成为胜于勾践王的人……叶郎,除非他行大恶,否则凡事便由他自己做主……” “姒英……莫要再说话了,休息吧……” “叶郎,只可惜我……看不到他……长大了……” “……姒英……” 女子最后的呢喃湮没在叶孟秋嘶吼般的啜泣中,再也听不清了。 叶英身形摇晃,他抬手轻抚额间的梅花印,泪湿衣襟。 似是有人在他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叶英踉跄一步,摔落下去,视线中最后出现的,是那名为姒英的女子,含笑的脸。 待他张开眼睛,只觉头疼欲裂,勉力支撑身体坐起,叶英发觉自己仍是身处倒下的地方,景色一如从前,并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叶英深吸口气,感到甚是乏力,颓然倚着石壁,睁大双眸望着剑冢袅袅青雾发呆。 背负着父母的期望,背负着心剑一脉的使命,背负着整个藏剑山庄,他必须炼成无上心剑。可……还有很多东西未曾看够……叶英低头攥起绣包,摩挲着歪斜的针脚,眼前掠过的是同李承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由鼻腔酸胀,心底尤为难过起来。 李承恩,已过去数年,你尚在等我吗?倘若我出关,却面对你已娶妻生子的结局,我又该当如何…… “大哥!你当真与李将军……?你不喜女子我也不反对,可李将军他,他这人你真的了解了吗?我听云儿说他时常出入秀坊,并深受众女子倾心,只怕也不会是……” “二弟,我信他。” 我信他啊。说过的话,怎能忘记。 只是,要再见了,李承恩,某种程度上来说,再也见不到了。 叶英端坐于四谷交接之处,借由萦绕的灵气运功周天,然后尝试着收发剑气来触碰身旁的事物,又因心魔已解,只觉虚空间坦坦荡荡,尤为清爽,试探多次后便摸到了门路。 他心知,无上心剑需要残去双目,是有缘由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要功成必要舍弃。 便这样练习了约三年之久,连日常生活都以布缚眼,行走在冢内便以剑气探路,若是受到阻碍便得知前方为何物,形状如何,神态如何。而这般训练后双耳也愈加灵敏,风吹草动以致虫食草的细微之声都能捕捉。 转眼间,他入关已八年之久,成败在此一举。残目之事,也并不简单,须以真气凝聚在丹田,而后化为剑刃强行刺断眼部经脉。然而这必然是异常痛苦的,若是不能忍住剧痛而无法控制好真气,则会导致真气倒行,逆脉而亡。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6 叶英经历数年的修行,早已不同以往那般,从前虽因经受人间冷暖情薄,但毕竟年少,心静却没能达到境界,仍不能把握自己的情绪。如今已能做到凡事都可心如止水,因蒙住双眼,不看外事,不会被假象蒙蔽,因此更能达到事事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他一如平日那般静坐,而后凝神聚气,将内力凝在丹田中,顺带脉游走至头部,继而转为剑气,狠狠刺向眼部经络。 “唔!”铺天盖地的剧痛令他死死咬住下唇,他几乎要呼喊出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蜿蜒而下,眼睛火辣辣的灼痛愈加强烈,就连牙齿都嘎嘎巨响,他终是痛到无法忍耐,双手扣住眼睛,几欲将唇咬裂。 同时他感到体内真气因失去控制开始乱窜,可已无力将它们凝结。身体,眼睛的疼痛令他痛不欲生,他本能地放弃了挣扎,只想就这样死去,不要再这般痛苦了。 什么?有谁在说话? 叶英努力地从涣散的精神中清醒,分辨着耳边的话语,那话不断回响,愈加清晰起来。 “叶英,活下去。” “叶英,活下去!” 叶英张大了嘴竭力呼吸,他细瘦的躯体抖如糠筛,睁开了眼睛。满眼的血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那日所见的李承恩的血,铺天盖地的腥红几欲吞没他,他默念着李承恩的那句话,终是痛彻心扉。 “我才不会死!” 他放声大哭,顶着心痛与□□的痛,和着满面的血与泪,强行收回乱窜的真气,并在体力消耗殆尽之前将它们散去了。 剑冢门口的守卫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来藏剑山庄已有六年了,一直在此守卫防止有乱跑的弟子溜进剑冢,或是有外敌来犯,可他从没想到会有人从里面出来。 他正翻看着从杂货商处买来的小人书,忽的听到自极深处传来轰鸣声,似是有什么爆炸了。他大惊,抄起一旁的剑对准了谷口,生怕是有什么怪物从里面出来。 是有什么出来了,只不过不是怪物,是一个人。 脏乱的衣衫混着泥土,白发蓬如草,散乱地搭在腰间,脸上涂抹着沙土的痕迹,看起来像极了流浪者。 “你是谁!”守卫心惊肉跳地大喝,而外部入口把守的人此时也已飞快地跑过来查看,见此也都惊悚不已,其中一人转身向外跑去找叶晖,另外二人哆哆嗦嗦地举剑对准那人。 “我是叶英。”那人声似虎跑泉的泉水般清透,也当头浇了那二人一身。 “大庄主!是大庄主!大庄主出关了!” 那守卫还迷迷糊糊地打量着一直耳闻却从未能一见的大庄主,就被喜极而泣的同伴紧紧拥抱着,他真的很茫然,咦,大庄主……大庄主为啥是这样…… “听二弟说,那弟子到现在看我的表情都甚是奇怪。”叶英念此,不由轻笑出声。 李承恩想象了一番叶英那时的样子,心间的阴霾也消散了,“啊,是啊,传说中的大庄主居然是那般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哈哈……哎呦疼!别掐,我不笑了!哎别掐肉!” 作者有话要说: 玩游戏玩嗨了23333才不要更文! 第16章 情敌 擂鼓与号角的震动响彻整片营地,叶英睡眼惺忪的自床上坐起,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由打了个寒颤,伸手探了探身旁的位置,已经彻底凉了。 这战乱之地不同别处,因烟尘弥漫天空遮住了阳光,极难分辨时辰。叶英抵不住这寒气,李承恩又不在,只得缩回被子蜷在床脚发呆。 有人端着什么走了进来,叶英向碗筷碰撞的声响和热粥的香气来源处转头,抬手在他身上抹了一下,金属刺骨的触感伴随着尘土的滑腻,叶英搓了搓指肚,哆嗦一下,“全是灰。” 李承恩笑笑,把早饭搁在桌上,而后转身边拍打盔甲上的土边好笑地打量叶英,忍不住揉了揉他睡得乱蓬蓬的长毛。叶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警告他,“别乱摸,我的衣服呢。” 失笑起身将挂在架上的重衣取下,伺候叶大庄主更衣吃饭后,李承恩小心地打理着叶英的长发,问他,“饭菜可还合胃口?” 叶英吃的并不舒服,但他明白能吃到甜粥已是很不容易,想必李承恩煞费苦心准备了,便点头,“嗯。” 这一动扯到了头发,叶英吸了口凉气。李承恩赶忙放松手劲,把握在手中的发缕分出些许,小心地盘在头顶。叶英虽看不见,但感觉李承恩动作娴熟,心想也应该不比罗浮仙差多少。 “你倒是什么都会。”叶英抬手抚了抚发髻的样式,很是感叹。李承恩凝视着铜镜里的那抹绝色,将披发散落下来,“家姐教的。” 叶英表示了然,继而又问他,“今日有何安排?” 李承恩望了眼放在桌上的,今早自皇甫少华发来的急报,“神策那边似乎有所动作,我去处理,你若无事可随军前往西北大营。”叶英点点头,“你要小心些。” “我会的。”李承恩情不自禁在叶英脸上啜了一口,趁某人还没炸毛飞也似地走了。 神策战俘营入口下面的山坡上,皇甫少华和小七正神色凛然地等着李承恩。 “李承恩这么慢,干什么呢!”小七不满的抽出佩剑拭了拭,蹙起秀眉眺望秦王殿的方向。皇甫少华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心态好极了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七姑娘,想必统领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处理……” 小七瞪他一眼,又候了片刻,终是捺不住,“这么慢!不等他了,我先走了!”气哼哼一跺脚架起轻功,轻盈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远处。 “哎!小七姑娘!”皇甫少华阻止不及,生怕她出了什么危险无法向李承恩交代,正猴急,旁边的接引士兵招呼一声,用力拉扯绳索将飞来的风筝降下,来者正是李承恩。 皇甫少华可算看见了救星,急的抓住李承恩的手喊道,“李统领,你可算来了!小七姑娘说不等你,自己先去了!”李承恩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拍拍他的肩,抬眼瞅瞅头顶来来往往的神策兵,纵身飞了过去。 小七正与神策众兵战在一处,不知为何中了埋伏,此刻有些寡不敌众。李承恩自她身后出现,一枪挑飞一人,很快解决了尴尬的处境。小七怒不可遏地吐了口唾沫,“孬种,敢偷袭姑娘我!” 李承恩叹气,“是你不动脑子,硬冲进来,不中埋伏才怪。” “你! ” “哈哈哈哈!真是意外收获!”有人高声朗笑自前方出现,“本想以那母女为饵引秦颐岩出现,没想到来了更大的鱼!” 李承恩细细打量此人,眯起双眼,声色俱厉,“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吃里扒外的神策叛将胡沙飞。若不是你,天策府也不会腹背受敌,今日就要以你的人头祭我天策英魂!”说罢举枪直指胡沙飞面门,“速速放人!” 小七不甘示弱地抬起双剑,喝道,“卑鄙无耻的恶贼!只知挟持人质,有本事正面交锋啊!” 胡沙飞挠挠下巴,忽而歪头大笑,“我说,李统领,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这么泼辣的娘们儿都敢上,真不愧是天策府的大统领,吾等甘拜下风!” “你闭嘴!”小七腾的从脸红到脖子根,“本姑娘和这个臭小子没任何关系!找死!”飞身向前。 胡沙飞挥手,他身后的士兵冲上前与小七厮杀在一起,小七此时已有防备,几个虾兵蟹将不在话下,分分钟便将他们切菜般砍了个干净。胡沙飞见状,也飞身上前。虽他也是武力高强之人,但终抵不过小七与李承恩的联手,被小七一剑砍掉头颅,在地上滚了一滚。 残兵都急慌慌地逃跑了,被俘虏的母女得以挣脱束缚跑了出来。正是秦颐岩的夫人惜莲和女儿秦淑仪,母女二人含泪拜谢,“多谢相救!还以为今日将命丧于此!”小七赶忙扶起她们,“惜莲姐姐哪里话,从前那般照顾我,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才是!” 三人正说话间,李承恩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他看到狼牙射手的身影时,箭已在弦上,正瞄准小七。 “小心!”李承恩下意识地扑过去护住小七,两人倒在地上,偷袭者啐了一口,转身逃跑。李承恩想起身去追,却感觉浑身失力,头脑晕眩开来。 “你干什……!”小七猛地被人扑倒,正待发作,转脸看见李承恩的背上插着一支箭,紧接着有血从他嘴角溢出来。“承恩!”小七惊慌地呼喊,招呼惜莲和秦淑仪扶住李承恩坐起,捏住他的两颊往嘴里塞进一枚解百毒。 李承恩浑浑噩噩之时感觉喉间有清凉的东西滑下来,继而神智便清醒了些,微微睁眼看到小七险些哭出来的小脸,笑了笑,“我没事。” “废话!若不是我给你吃了解百毒你就已经是尸体了!为何这般鲁莽!”小七又急又疼,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惜莲二人见状感觉自己有点碍事,便咳嗽两声,“小七,李将军受伤了,我们先送他回营地吧。” 李承恩由小七和秦淑仪搀起,往回路走去,暗暗心想,我中箭仅一瞬的功夫便差点暴毙,可见此毒剧烈,这般狠辣的毒,似乎不是中原之物,会是谁呢。 被人高价买走新研制的□□,正默默数钱的肖药儿打了个喷嚏。 狼牙西北营由于叶英的加入被搅得天翻地覆,众狼牙兵没想到何时候天策来了这么个狠角儿,穿着打扮也不是军人装束,倒像是武林人士,可他是谁!当然了,他们没能知道那是谁就已经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所有人都无比仰慕地看着叶英,更有甚者计算了人头数,叶英一人杀的狼牙兵比他们全队杀的还要多,哎,这就是实力,这就是大神。叶英浑然不知他此时在天策府的声望已经是尊敬了。 班师回营的路上,大家都兴奋不已,原本这西北大营占着地势是块非常难啃的骨头,可没想到叶英一马当先,全身冒出漂亮的金光秒杀了好多敌人,几近剿灭那处驻守的狼牙兵,只是可惜了那镇守的将领不在营中,难得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哎,藏剑山庄的庄主就是不同凡响!太厉害了!” “是啊是啊!但是比李将军还差点!” “听说叶庄主和咱们李将军关系很铁?是真的不?” “哎哎,我听说,叶庄主是咱们李将军的(xi)(fu)【口型】,这次就是来找咱李将军的!” “哇真假啊!” “叽叽!汪汪!” “……”叶英啼笑皆非,这群家伙,以为自己听不见吗,一个字不落听得很清楚他们还不知道,真是,还我是李承恩的媳妇,看来人都喜欢八卦,天策府的人也不例外。想来可笑,就是李承恩都没那么称呼过自己,便不由自主地轻咳了一声。 身后嘈嘈杂杂的议论声顿时消失,大家都一副我很严肃我很守军纪的表情偷偷瞄向叶英,叶英泰然自若仿佛浑然不觉,他们都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很小声,在叶英来听并不小声的问了一句,“那小七姑娘呢?” “嘘!干啥玩意!” “去去去!” 那小兵可怜兮兮地被大家翻白眼使眼色喷口型,正不解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叶英,发现叶英此时的脸色瞬时变得寒的惊人,结了层霜一般尤为冰冷。他想,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为什么了。 “报!军师!叶庄主大捷!”守卫士兵匆匆跑进秦王殿,难掩喜悦和倾佩之情。朱剑秋闻言大喜,赶忙丢下手中的信件奔出殿外接叶英。 叶英看上去毫无倦色,神情淡然与周边神色肃穆急匆来往的人们格格不入,仿佛仙人一般卓然立于殿外,“哈哈,叶庄主辛苦!朱某人在此向叶庄主行礼了!叶庄主当真是我天策府的恩人!”说罢躬身做了一个长揖,被叶英扶住,“朱军师不必如此,这本是叶英该行之事罢了。” “好,好啊!”朱剑秋很是欣赏叶英不卑不吭的态度,心下对叶英评价愈高,转而又心细地汇报,“李将军尚未回来,叶庄主先屋里坐吧。” 朱剑秋深知叶英最关心什么,叶英被戳中心事,身形一顿,继而轻声,“如此,多谢朱军师了。” 二人进屋,谈了些许剿灭狼牙的情况以及战况后,叶英神态自若地把话题引到了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上,“朱军师,叶某听闻多路侠士聚集在此援助天策,不知小七姑娘是否也在此?” 朱剑秋一惊,叶英与小七的恩怨他是知道的,所以闲谈时都小心避开有关小七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为何叶英会主动提及。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睡觉打家毒 第17章 交锋 “报,军师!李统领回营!” 随之,细碎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地近前,叶英感觉身边的朱剑秋倒吸了口气,似是非常紧张地站起身来,起身的动作过大,手不小心碰到了叶英搭在椅子边的手,叶英感到他的手非常僵硬。 “统领……”朱剑秋的话里满了迟疑,叶英心中一沉,正待问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李承恩开口,“秦老将军这下可以安心了,大嫂和淑仪都回来了,已经安置好了,可以向秦老报信了。” 一如以往沉稳,在叶英听来却隐约有些气喘,似是说完一句话耗费了不少力气。叶英默然起身,身边的朱剑秋赶忙提醒李承恩,“统领,多亏了叶庄主,西北营大捷!” 李承恩望屋里一瞅,发觉叶英已经回来了,只是被人群挡住自己并没有看到,赶忙向朱剑秋使眼色,“嗯,很顺利。叶庄主也辛苦,李某不胜感激。”朱剑秋赶忙从士兵手中搀过李承恩,挥手示意让他们都回去,这时屋里除了朱剑秋,叶英,李承恩外没有别人。 “不必官话了,太累。”叶英垂下脸,两手不自觉的交叠在身前。 李承恩发现了叶英的小动作,心知若他做出这个动作便是心中有不快之事,朱剑秋与他二人都同一家人一般并不忌讳,便问他,“叶英,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英摇头,“没有,只是感觉你并没有方才说的那般顺利罢了。” 朱剑秋与李承恩对视一眼,李承恩摇了下头,朱剑秋暗叹口气,没再说话,李承恩笑笑,“又在乱想什么了?神策的叛贼是棘手了些,但并无大碍。”说罢想要起身靠近他,一用力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咬牙按住肩部,额上滚动着大颗的冷汗,朱剑秋见状惶恐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李承恩摆手要他不要动,紧盯着叶英的表情,眼看叶英信了,神色也缓和下来,心里暗暗一松。 “你们都在门口干什么!有没有军纪!”有清脆的叱责声自屋外传来,听起来似是妙龄女子的音色,叶英只觉这声音非常耳熟。 李承恩脸色大变,已经阻止不及,那女子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承恩,你怎样了,毒性有没有再发作!” 叶英的双眼霍然睁开,寒光凛冽的瞳眸直向那女子看去! 那女子也怔在原地,显然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叶英,继而美目一转,讥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叶庄主,真是稀客!天策府战乱许久都未曾见到藏剑山庄来人增援,本姑娘还只当叶庄主胆小怕事不敢来呢!” 叶英挺直身板,不动声色,“呵,小七姑娘别来无恙。” “小七!”李承恩怒喝,“怎么说话!”紧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都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承恩!”小七甚是委屈,但眼见李承恩那般咳嗽着急不已,想要上前触碰他,却被李承恩挥开手,“不必过来,我没事。” 小七万般无奈也怨不得李承恩,心中对叶英芥蒂更重,暗地把叶英划到与杀千刀的狼牙军一列,恨不得让他消失才好,这样想着看向叶英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叶英此时也面色甚寒,小七方才进来时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李承恩中毒了,却不告诉自己,能让李承恩中毒的想来不是善茬,李承恩必然是吃了很大的苦头,他却说并无大碍,自己却要从小七口中得知这事,不由大为不快。 四人一时僵在了原地,无比尴尬,小七性子急,瞥了叶英一眼,故意开口道,“承恩,方才若不是你护住我,为我挡那一箭,现在只怕我早已命丧于那恶贼手中了。” 她很满意地看到叶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朱剑秋几乎要抓狂,他偷偷看向叶英,冻得打了个哆嗦,又看向头疼欲裂的李承恩,李承恩也求助地望着他。朱剑秋头都大了,他虽有“天下三智,唯逊一秋”的美名,但惟独对情感之事捉摸不透,眼下也无计可施,只得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这二位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叶英固然脾气再好,也忍耐不得小七这般挑衅,李承恩是他的软肋,戳不得,眼下听到这番话,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流转周身的剑气剧烈波动,强大的杀气四溢开来,但得益于极好的修养,叶英硬生生收住了剑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叶英……”叶英的气息变动李承恩尽数察觉,不由面色惨白,他心底有强烈的感觉,叶英现在非常愤怒,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了。 叶英恍若未闻,像是什么未曾发生一般镇静自若的起身,“李将军便与小七姑娘好好叙谈,叶某先行告辞。”转身款款向门口走去。 “等等!叶英!”李承恩大惊,挣扎着上前抓住叶英的胳膊,“你上哪?” 叶英侧过脸,额发遮挡看不见表情,唯有紧抿的唇线昭示着此人的脸色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李承恩连喘两口粗气,似是非常疲惫,抓着叶英的手也有些抖。 “叶庄主如此高贵之人想必也忍受不了这般脏乱的环境,想要回家去吧。”小七不放过任何嘲讽叶英的机会,两手揣在怀前语气轻蔑。 所有人都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瞬间数道耀眼的剑气极速刺向小七面门,小七毫无防备,慌忙之下连忙向旁侧一跃躲开了,剑气擦着她的鬓角硬生生将身后的桌案劈成碎块。小七见状,后背都湿透了,若是自己没能躲开,被劈成碎块的便是自己了。 “姓叶的!你什么意思!”小七气急。 叶英了无痕迹地甩开李承恩的手,古井不波的侧脸仿佛他并没有笑过,只是他声音清寒,让小七挂满冷汗的后背愈结成冰,“小七姑娘,莫要认为你接二连三挑衅叶某会不付任何代价,燕秀侠义之名虽响彻武林,但叶某并不介意让姑娘更出名,在某些方面。” “咣当。”小七手中的双剑掉落在地,浑身打着哆嗦,显然已气结,“姓叶的!你横刀夺爱之事我小七也不曾忘记!” “哦?”叶英悠悠回身,秀目半阖,反唇相讥,“不知横刀夺爱的,是谁呢?小七姑娘逼婚之事,叶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再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静的可怕,所有人都目光各异地看着叶英一步一步敞开屋门,走了出去。 李承恩没再看小七一眼,去找叶英了。小七五味陈杂,痛哭失声,朱剑秋摇头劝道,“小七姑娘,当年之事,确是你的错啊。如今统领已与叶庄主再续前缘,对天策来说实乃好事,你又何必那般挑衅叶庄主呢?” 小七哭的梨花带雨,委屈地话都说不清,“姑娘我哪里比那个娘娘腔差!我为了承恩出生入死,可他……” 朱剑秋拍拍她的背,扶她起来,给她手帕擦泪,“小七姑娘,叶庄主与统领也是生死之交,当年统领为了叶庄主险些命丧恶人谷,而叶庄主也为了统领双目失明,小七姑娘虽对统领也是真心实意,但仍比不过他二人情分啊。再说,你与统领年龄相差悬殊,而统领他喜欢比他年龄大的女子,小七姑娘,你性格动若脱兔,姑且为我天策立功不说,也惹出不少是非,加上你逼婚一事,唉……” 小七抬起泪眼,狠狠一抹,“哼,若不是姓叶的,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朱剑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小七姑娘,你本性不坏,江湖谁人不知你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切莫为了一个情字,失去本心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七睁大双眼,摇摇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 “统……领……”秦王殿外的守卫们讶异不已,方才叶庄主冷着脸从屋内走出,接着李统领也一副吃人般阴森的表情,就连狼牙军攻上城墙时统领的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几人对视一眼:小两口吵架了! “叶庄主往哪走了?”李承恩扫视周围,并未看到黄衣之人的身影。 “回统领,叶庄主向府门口方向去了。”其中一人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回禀。 “什么!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不是严令除非我的允许任何人禁止靠近吗!”李承恩压抑火气,体内的残毒随着他血气翻涌开始发作,他晃了晃头,强撑自己保持站立。 几个守卫可怜巴巴地直喊冤枉,“统领,我几个确实这样说的,可……可叶庄主说是……通过您的允许,去击杀门外的狼牙首领……统领……哎……统领!” “取我的枪来!”李承恩单膝跪地,按住左肩下撕绞般的疼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推开他们的搀扶,面色煞白,“把我的马也牵来!速去!” 围上来的众人不敢不从,飞快牵来李承恩的马,李承恩持枪上马,从城墙下处的出入口疾驰而去。 寂静。 甚至连原本连绵不绝的炮火都不知何时噤了声,就连从城墙上望去来回走动的狼牙士兵也不见了踪迹。 李承恩勒马,绷紧全身的神经催动马迈着碎步向里深入。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残破军械,还有与深红的土壤融为一体的大滩的血迹。 前方,依稀传来起伏的惨呼和散乱的脚步。李承恩心底一沉,沿着几乎汇成小溪的血流向前走去,愈向前行,愈看到不断出现的狼牙尸体。一具,两具,四五具叠在一起,他们的喉上剑伤深可见骨,他们的表情惊恐万状,死不瞑目,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事情。 “饶命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哀哭的求饶化为惨叫,如同惊雷般炸在耳边,李承恩缓缓抬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叶英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透眼前方才求饶的狼牙士兵,那小兵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稚嫩的脸庞沾染了大片的血汗,挥舞的双手也低垂了下去。李承恩不禁想起了天策府那些刚刚入府不久的少年们,现在也在披甲厮杀,心中剧痛难忍。 “叶英……”李承恩声音晦涩,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如同屠宰场般的狼牙军营地,现在站着的,唯有他和叶英,偌大的狼牙军营,活人已全部化为残破的死尸倒卧在叶英脚下,而这位修罗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鹤发也如同被泼了血墨般斑驳着黑红。 听到熟悉的呼唤,叶英踉跄着转身,面无表情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清秀的面容已沾染了大片的污血,他的手,他的剑,他的全部,都泛着刺眼的血红。 “为什么?”李承恩从未见过叶英这般,又疼又怕,“他虽为狼牙,但尚且年幼,那般向你求饶也不肯放过他?” “本,性,难,移。”一字一句自好看的双唇中迸出,凌散的长发与干涸的血沾染在脸颊上,如同血浸泡的芙蓉,艳的惊人,李承恩却觉此刻,冷彻心扉。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篇就进入屠龙大会剧情了,不了解这个剧情主线的孩子们可以好好了解下了,当初为了看这个主线跑了好多任务23333 第18章 命运 那年的秋天,落日苍穹,残阳似血。 李承恩单手托腮,细细翻看面前的文书,有什么影子飞快从书页上掠过,李承恩微微抬眼,望见秦王殿外,飞鸟过而不留痕。 李承恩不觉恍惚,似乎这一切都安静的如梦一般。 “李大哥。”有人自殿外走进,一身重甲染带了大片的晖红,煞是炫目。李承恩抬头,见是杨宁,招呼他坐下。 杨宁年少老成,略显稚气的脸眉宇间刻满了沧桑,声音沉稳,“大哥,事态不妙,药师观禁地枭首余人杰已经组织禁地叛军意欲杀出药师观,三元道长飞鸽传书紧急求援,该当如何?” “禁地叛乱?”李承恩合上书卷,摸了摸下颌,意味深长,“真是巧,神策军在后山驻扎时间也不短了,近日府内不是丢失粮草就是马匹被夺,偏偏又赶上这时叛乱,呵,有点意思。” 杨宁顿悟,“李大哥的意思是……” 话还未说完,朱剑秋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将文书狠狠一掷,怒不可遏,“飞马营天杀营纷纷急报,神策军公然闯入,打伤了数人又大摇大摆离去,口口声声说什么天策士兵居心不良妄想谋反,真是岂有此理!” “军师息怒。”李承恩面色淡然,狭长的双眼却流转锐利的色彩,“早日神策军受杨国忠指使在此驻扎,美其名曰我等用心不良前来监视,屡屡挑衅,想来是把堂堂天策府当软柿子捏了。现今这般欺人太甚,李某自也要回礼才是。” 杨宁闻言,眼中乍射欣喜的光芒,“正当如此!不能一味忍让杨国忠那狗贼!” “传令!”李承恩朗声喝道,“今日吾等定要一举铲除神策恶贼!” 第二日,神策大营。 “哎,你们看,天策那帮软蛋往后撤了!哎笑死我了!哈哈哈怂不怂!”一个神策精兵捂着肚子,比划着急速后退的飞马营士兵,连声大笑。扎在一堆大口喝酒的众人也放肆地狂笑,指指点点。 “别喝了,昨天抓到的那个小娘们呢?快带出来让大爷们乐呵乐呵!”其中一人舔了舔坛口,“天策那帮软骨头都吓跑了,还收拾不了一个女人?” 其他人一听,都耸拉下脸来,看起来甚是晦气,“可别提了,那娘们厉害着呢,弟兄们被她打的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才给抓住,现在关在后营马房,捆得结结实实的,还乐呵乐呵,你活腻了吧你!” “切,再厉害也是个女人,你忘了她被咱揍成啥样了,现在还能不能爬起来都难说,哈哈,你们比天策的还怂,老子自己去!”说罢吊儿郎当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大摇大摆向后营走去了。 众人噤声,一个个灰头鼠脸,他们可没少挨打,让他自己去吧。“来来,喝喝喝!” 浑浑噩噩喝干了十几坛子酒,那个士兵还没回来。众人都醉醺醺的卧倒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着,昏昏欲睡。有一人抬抬沉甸甸的眼皮,四处张望了一圈,“哎,老王咋还没回来?” “还真是,老王去了几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不会让那娘们给做了吧?” “哪能啊,老王也是咱们数一数二的好手,嗨,管他呢,死不了!”转眼震天响的呼噜声打雷一般轰轰响了起来,一干人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咴——嗷嗷!——”马匹的惊叫伴随着人群的嘈杂瞬间响彻了整个神策大营,还没等守卫士兵和沉睡的众人反应过来,战马都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在营地乱跑乱踏,甚至冲进帐篷里,踩伤了不少人。 “马!马尾巴着火了!”有人大喊道,原本寂静的神策大营乱成一团,惊动了正在帐中批改军文的校尉黄锦寿。他赶忙跑出帐外,见状大惊,连声呼喊先锋陈天洪,要他火速集合先锋队准备迎敌。 紧接着,大批的士兵杀进了营地,威风凛凛的大旗高高飘荡在湛蓝的天空里,鲜红而绚目。 “是!是天策!” “他们不是撤退了吗!” “啊救命!” 自乱阵脚的神策兵们丢兵弃甲四散奔逃,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的皇甫惟德和众天策将士紧追不舍,很快突破了先锋队,深入到了火、金、木、土四大营。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7 皇甫惟德勒马止住众人,“且慢,军师言明这四营有互相呼应之阵法,若是强攻只怕吾等会损失惨重,众军听令,按小队分列,逐个击破!” 在军师朱剑秋的计谋下,仅一日之间,神策军引以为傲的四营便被攻破,死伤惨重。 李承恩立于神策大营外,顺手梳理着爱马的鬃毛,若有所思。据潜进后营的士兵讲,在他就要点火时发现一神策士兵径直向许久不曾有人来过的马房走来,看样子也不是马夫,不知他意欲何为,防止行迹败露便将他杀死了。 “报!李统领,贼首黄锦寿挟持一人被我军围堵在后营马房处!请统领定夺!”前方围剿校尉黄锦寿的一士兵匆匆来报,李承恩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看来,答案马上要揭晓了。 “带路。” “是!” 黄锦寿此时已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当初那副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模样,铠甲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头盔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是大喇喇的伤口,已是败兵残将。他颤巍巍的手中死死握着一把匕首,正横在人质的勃颈上。 李承恩来到时,天策众人纷纷向后一步,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李承恩下马,信步走上前,神色冷冽地打量着面前这二人。 那是个女子,身材十分娇小,衣衫破烂,全身被粗绳紧捆,头发凌乱地垂在脸上,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显然吃了很大的苦头。 李承恩一凛,继而抱臂笑看黄锦寿,“神策的将军就是厉害,居然还有挟持人质这一高招,更不说还是个弱女子。” 黄锦寿狠狠咽下一口唾沫,一把掐住箍在臂中的人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少废话!李承恩,今日老子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你要是不放了老子,就杀了她!” 女子被迫仰起头,痛苦地喘了两口粗气,勉强将双眼张开一道缝隙,正正将李承恩的神情尽收眼底。 “呵,我虽与那姑娘素不相识,但也由不得神策的恶贼在我天策的地界上肆意残害无辜,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那也休怪李某无情了。”李承恩收敛玩味的笑容,神色愈发凛若冰霜,刹那间长枪嗡鸣上手,行如惊龙稳稳刺穿了黄锦寿的手臂。 黄锦寿吃痛,本能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还未等他从剧痛中缓解,李承恩的身形已然晃到了他的面前,枪尖毫不留情挑断了他的喉咙。黄锦寿双目圆睁,含恨而死。 那女子也随着黄锦寿倒下的动作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跌落在地时,李承恩箭步扶住她,减缓了她落地的速度,女子咳嗽了一阵,虚弱地摇晃了晃,便一头栽在了李承恩怀里。 原本这女子衣衫不整,肌肤尽数裸露在外,李承恩缩手缩脚了半天。可军中唯有曹雪阳是女子,而曹雪阳此刻不在府内,万般无奈之下李承恩只得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打横抱起向府内回程。 随着脚步的颠簸,女子的神智恢复了些许,抬起头怔怔辨认着李承恩的面容。李承恩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抚慰地轻笑,“再坚持会儿,就要到了。” 直到很久以后,小七也不曾想明白,为何那时,仅仅李承恩那一句话,却让她吃了定心丸一般,甚至比在七秀,在师父身边还要安心。但大概从那时起,那个人就已深深映在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心头大患已除,杨国忠只怕也无话可说,今日大捷,兄弟们开怀畅饮吧!”杨宁喜上眉梢,乐滋滋地抱着秦淑仪,秦淑仪窝在杨宁怀里小口小口地啃着点心。 天策将士们一片欢声笑语,杯觥交错。秦颐岩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杨宁喝了不少,有些上头,便起身到院中吹吹风缓解头痛。淑仪坐在他的臂弯里,忽而抬起头,“杨宁哥哥,那天李叔叔带回来一个大姐姐,你知不知道?” 杨宁拭掉她嘴角的点心末,“自是知道的,还不知那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秦淑仪晃了晃沾满渣沫的手指,歪头想了想,“娘说,那个姐姐真坚强,伤得那般重却两天就转醒了,大姐姐长得真漂亮,她说她叫小七,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说罢,淑仪乌黑的大眼睛绽放向往和崇拜的光芒。 杨宁捏住她的小鼻子,笑道,“怎么,小淑仪也想当女侠?跟你爹一样做个大将军,不也很威风么。” 淑仪不服气地把手上的渣沫全蹭在杨宁的衣服上,“哼,我以后肯定要和爹爹还有曹姐姐那般做个大将军!保家卫国!保护爹爹娘娘李叔叔,还有臭杨宁哥哥!” 杨宁终是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小丫头,以后就让秦小将军保护我。” 秦淑仪兴奋地涨红了脸,继而又很认真地问他,“杨宁哥哥,我以后会不会嫁给你?” “……” 杨宁傻在原地,脸上的笑也凝住了,神情严肃起来,“淑仪,这般话不能随便乱说,谁教你的?” 淑仪不甚在意地嘻嘻笑起来,“小七姐姐说的,如果觉得谁对你特别特别好,就要嫁给他,嫁给他是什么意思呀?” “这……”杨宁尴尬无比,头脑混乱不堪,“就是你娘娘和你爹爹那般……” “呀,真不害臊!”淑仪恍然大悟,小脸臊得通红,“那小七姐姐还说,要嫁给李叔叔呢!” “噗——”杨宁把持不住,笑喷出声,“哈哈哈,没想到小七姑娘竟会看上李大哥,大哥的艳福真是不浅,到哪都有女孩子成群结队的围着他,哈哈哈!” 淑仪很是疑惑地转了转眼睛,“杨宁哥哥,李叔叔会不会娶小七姐姐?你会不会娶我?你还没告诉我呢!” 杨宁敛起笑,神情忽而有些落寞,继而又无比温柔,“李大哥他,早已心有所属了,只怕是不会娶小七姑娘的。我么,我也有心爱的女子,只是我和她,无法结为连理吧……” “为什么呢?” “因为啊,天策中人,随时都要做好面临生死之危的觉悟,即便与人相爱只怕也无法长相厮守。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让她为了自己,守寡一生。” “天策府的将士,永远是最孤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不小心就把小七的背景交代多了……下章一定有庄主一定一定…… 第19章 屠龙 西湖小亭,李承恩与叶英相对而坐,听风品茗。 “屠龙大会?”李承恩啜了一口茶,咋了下舌缓解舌尖的烫意。 叶英细长的手指勾勒盏口,若有所思,“这巴蜀王家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庄主王照南虽为一方富豪,却也武功了得,今次便收到他的请帖,说他擒住了血眼龙王萧沙,邀我前往成都聚贤山庄见证萧沙伏诛。” 李承恩吹着盏沿浮动的茶沫,“萧沙自大光明寺一战后曾被渡如大师关在少林达摩洞的深处,自从智慧王等三人掘地将他救出后便没了踪迹,怎会被一个当地富豪擒获?” “我也是这般想法的。”叶英徐徐道,“但昨日二弟外出生意归来,告诉我说近日武林中人无一不在谈论一个名为‘英雄令’的东西,而这英雄令可换取血眼龙王所藏的宝物兵器等,想来擒住萧沙之事是真的。” 李承恩支起下巴,侧头盯着亭外湖中已然残谢的枯荷,心中升腾起沉重的预感。身为东都之狼的敏锐气息,李承恩已嗅到了即将席卷整个武林的血腥之气。 “叶英,我总觉隐隐不安。”李承恩指端触碰了下盏壁,茶水尚且温热,“前几日我前往秀坊,与叶坊主攀谈时,叶坊主也告诉我,她收到了屠龙大会的邀请函,我想,莫不成其他掌门人也收到了?” 叶英一沉,“若真当如此……” 李承恩安抚地笑笑,“没事,待我片刻便会修书少林纯阳万花询问,而后再做决定。” 叶英点头,端起盏才发觉,这浅浅一洼的茶已彻底凉了,便起身向桌上摸索茶壶,不慎碰到滚烫的壶肚,本能地抽回了手。 “烫到没有?”李承恩起身挪到叶英身旁,攥起烫到的手指察看,只是略红并没有大碍,便替他把凉茶泼掉,更上新茶。 叶英默默感受着他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抿起弧度,忽是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又去秀坊做什么。” 李承恩正倒茶,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一抖把热茶倒在了手上,强忍把茶壶甩出去的冲动,“呃……前些日子端掉了府内的神策营地,没想到他们擒住了一个姑娘,便顺手救了,看她服饰装束都像秀坊之人,细问之下才知那姑娘是七秀之中的燕秀,小七姑娘,我便把她送回坊内面见叶坊主。” 说罢又甚是紧张的加上一句,“我没有去花天酒地,叶坊主可以作证。” 叶英心觉好笑,虽他不喜形于色,但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我信你就是。” 几日后,叶晖收到了李承恩的书信,罗浮仙展开书页,读给叶英听。 “这么说,少林方丈,李掌门,东方谷主都收到了屠龙大会邀请函。”叶英愈加不解,“二弟,现今中原情况是怎样?” 叶晖脑中汇集了近来所获的情报,整理一番后说道,“大哥,据我所知,王家放出话来说,只要成为聚贤山庄客卿便可获得英雄令,持英雄令者便能参加屠龙大会。由于大量武林人士想要得到英雄令,已经引起了不小的纷争,不少好手互相厮杀只为拿到对方的英雄令,只怕这一次会死伤大批的武林人士。” “竟会如此。”叶英大震,“王照南为何要这样做,我尚且不明白。” 叶晖也是一脸苦相,“大哥,我想了许久也不曾明白,如今该如何是好?” 叶英深思,半晌他吩咐叶晖,“修书其余四位掌门人,相告我们的想法,请他们做好万全之策。”而后缓缓张开双眼,目光坚定,“就算那聚贤山庄是龙潭虎穴,叶某也要闯上一闯。” 明月圃内,李承恩此时颇为头疼地看着气哼哼的小七,“小七姑娘,为何你不肯回到七秀去?叶坊主听闻你那般受伤,甚是焦急。” 小七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是我对不住叶姐姐,只是本姑娘早已声明脱离秀坊,所做所行与秀坊姐妹无任何关系,说到便做到。” “是是,小七姑娘斩杀在秀坊作恶的狼牙大将庞龙武之事李某也甚是钦佩,只是……天策府内除大嫂和雪阳外尽数都是男人,只怕……” “你就想着赶我走是不是?”小七扬起清秀的小脸,“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哼,本姑娘欠你的恩情尚未还报,怎能轻易离开。” “……”你在不在这其实真没啥关系但是万一让我家叶英知道了能把我卸了啊喂! 小七望着李承恩离去的背影,向来凌厉的眼神温婉下来,似是有吐不尽的情愫。淑仪从后门跑进来,扯住小七的衣袖,“小七姐姐,娘娘让我喊你去吃饭。”小七欣然一笑,拉着淑仪的手走出去了。 惜莲正望桌上端菜,见小七来到,高兴不已,撩起围裙擦擦手上的水拉过她,“小七,伤口还曾疼过没有?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小七摇摇头,勉强打起微笑,“惜莲姐姐,谢谢你的照顾,我好多了。” 惜莲察觉出小七的闷闷不乐,面色沉了下来,“小七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姐说,是不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兵啊?” “没有。”小七还是摇头,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手指绞住衣角,“惜莲姐姐,李承恩……他是不是讨厌我?” 惜莲一愣,继而扑哧一笑,“傻妹子,瞎想什么,承恩讨厌的只有他的敌人,尤其是对女孩子更是疼惜都来不及,小七这般可人儿他怎么可能讨厌呢?” “那他为什么老是要赶我走?”小七越想越委屈,暖雪般好听的声音也模糊起来,“那个臭小子,就把我当累赘!” 惜莲见小七泪眼汪汪,心疼不已,但转眼她就明白了什么,拍掌笑起来,“哎呀,我的傻妹子哟,看姐姐迟钝的,你莫非不是看上了承恩?” 小七被戳中心事,脸蛋儿一下子涨的通红,蹲下身捏住淑仪的脸,“淑仪,不是说好不要告诉别人的吗?”淑仪歪头很是无辜的说,“我没有告诉娘娘呀。” “哈哈哈,这事儿闹的!小七呀,咋不早说呢?我们承恩真是有福,能被这样漂亮,身段又好,又懂事儿的姑娘看上,赶明儿姐姐就去跟承恩说说,你看可好?”惜莲拍拍她的肩,调笑道,“承恩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尚未娶妻,我看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承恩难道一直没有心仪的女子吗?”小七不觉惊喜,还只道李承恩对她这般冷淡是因心有所属,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惜莲一怔,而后甚是不争气地叹了口气,“是啊,只是……” 还没等她说完,秦颐岩回来了,见饭菜都已摆好,腹中早已轰鸣不已,便招呼她二人入座吃饭。惜莲对小七眨眨眼,“放心吧,包在姐姐身上。” 成都,聚贤山庄。 “哎呀呀,贵客降临,王某人喜不自胜啊!”王照南笑呵呵的迎上去,长揖到地,李忘生、叶英、叶芷青、东方宇轩、玄正五人暗暗对视一眼,也客气回礼尽到礼数。 院内嘈杂不已,聚集了大批的武林人士正热火朝天的比武,王照南见他五人神色各异,赶忙解释道,“几位掌门,聚贤山庄现今为了招贤纳士,特举办了这场比武大会,胜者便可成为我庄客卿,参与屠龙大会。” 李忘生从抵达成都后便时常心神不宁,修道之人最忌讳此事,他心知,偌大的成都必然有他的“故人”。现他环顾四周,便知道这故人是谁了。 星宿老仙千秋子正坐卧在场后方,神态祥和俨然一副老者前辈的尊荣,李忘生心里冷哼一声,“敢问王庄主,那边那位是?” 王照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拍掌笑道,“那便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星宿老仙,千秋子,王某人久闻星宿大名,故请他老人家做比武大会的评判。” 当真是鼎鼎有名,某种程度上来说。 自跃跃欲试的武林人士身旁路过时,叶英捕捉到了一丝重要的信息。那几个还在高谈阔论的侠士浑然不知此时已有人留心了他们的言语,“听说,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圣也现身了,正在成都设下擂台与众人切磋比武呢!我也好想去!” 剑圣?王照南是何等人物竟能令剑圣来到?叶英震撼不已,心下对王照南之身份愈加捉摸不透。 “几位掌门远道而来,王某人照顾不周,深感歉疚,然则庄内大小事还需王某人亲身处理,劳烦各位先入客房休息,比武选拔大会两日后就会结束,届时便会举行屠龙大会。”王照南笑呵呵的拱手,随即离去。 五人聚在客房内,神色凝然,所有人都陷在巨大的疑惑之中,“现下,唯有等待二日后的屠龙大会,那时一切都会见分晓。”叶芷青沉声。 “诸位前辈,万事小心。”叶英声音虽轻,分量深重。 王照南,聚贤山庄,剑圣,英雄令,屠龙大会,化成一张蛛网,将他五人,甚至整个中原都紧紧裹在其中,挣脱不得。 “李统领,大事不好!成都驻军急报,南诏大军不知何时大量聚集在成都,请求增援!” 李承恩霍然起身,瞳孔瞬时放大。 成都。叶英! 第20章 南诏 “天策府朱剑秋军师到!”成都郊外蜀军大营,正与南诏突袭精兵苦苦厮杀的轩辕社士兵们终是盼来了天策的援兵,朱剑秋的加入令他们士气大增,很快退散了这一波险些抵挡不住的攻势。 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南诏军竟如潮水般退去了。 “前方是什么地界。”朱剑秋望着南诏精兵后撤的方向,那是一处烟雾弥绕,草木蔽日的树林,隐约散发出不妙的气息,赶忙拦住了想要追击的士兵们。 “报军师,前方是雾隐林。” 朱剑秋暗忖半晌,“选出两个探子潜入雾隐林,万事小心为上不可贸然行动,发现蛛丝马迹即刻回报!大军扎营休整,齐点粮草军械,防止敌军再袭!” 傍晚时分,两个探子归来,他们表示未能发现任何南诏军的踪迹,但捡到了一片袈裟的碎片,正挂在树杈上随风微颤。 “是智慧王!”朱剑秋狠狠将袈裟攥在手里,“我只道南诏军为何进进退退行踪这般诡异,原来智慧王也与南诏有染。看来山河社稷图一事,就是南诏也参与了。” “军师,末将有一事尚且不明。” “请讲。” “这山河社稷图,到底是何物?中原各派争抢不断,现连南诏都参与进来。” 朱剑秋叹气,“这山河社稷图本是隋文帝杨坚命人所造,中原境内每一条山川河脉的走向尽在其中,交战时凭此图可充分了解地势地形,所谓‘地利’也。若是得了此图,可以说便是把天下握于掌中,哎,不祥之物,不祥之物啊。” “可,可军师,这般重要的东西,不是该由朝廷……” “奸臣误国!”朱剑秋甚是愤愤不已,“此图本在天子手中,怎奈那奸臣李林甫骗取皇帝信任,潜入宫中偷得山河社稷图,在路上又被萧沙所截。原本萧沙在大光明寺一战中被擒,后来却被智慧王等人救出。” “原来如此!不过,军师,现在萧沙被王照南所获,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吧。” “非也……只怕,这会是一场席卷武林的浩劫啊。” 李承恩得知朱剑秋回报的信息后,便下令由他继续追查山河社稷图一事,然而他最想得知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回音。 他深知,大局为重,他不可能亲赴成都,因为将会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聚贤山庄。 东方宇轩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有些头疼,“不知为何,我心绪不宁,总觉这庄内有些让我不舒服的味道。” 其他四人闻言,也忧心起来,叶芷青放下手中的茶盏,“来到此处已过去两日,院内的人声已罕至可闻,想来很快便要起身前往融天岭了吧。” 李忘生盯着茶面翻滚的花瓣,“融天岭已经触及南诏地界,在那里进行屠龙大会,就不怕南诏来袭将我们一网打尽么。” 若是以往,必然会只当玩笑话一笑了之,可当下,由不得人不重视这个想法了。 叶英听着众人的议论,思维快速的运转着,汇集整理着这二日从下人、武林人士及方才的谈论得来的信息,似乎总觉得,还差一条将这些系在一起的绳索,有什么在心中翻涌奔腾,就要破口而出。 恍惚中听到东方宇轩道,“这成都也是个神奇所在,前几日我离谷之时,身在成都的弟子传来书信,说发现了一味药方,名曰‘悲酥清风’,而这悲酥清风制成所需的含悲草便生在巨树村一带。” “悲酥清风?有何效用?” “这药我也是闻所未闻,尚不得知。” 叶英隐隐感觉,这从未见过的悲酥清风,将会成为关键。而此刻,这感觉愈发强烈,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内力正以极快的速度散去时。 “不好,这茶有毒……”还未等他说完,便浑身瘫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叶庄主!”其他四人大惊,赶忙丢掉手中的茶盏,可为时已晚,就算他们四人内力比起叶英深厚许多,也抵不住这毒性的四溢,很快都如同叶英一般动弹不得。 “哈哈,几位掌门,我这茶,味道可还好?”王照南拍着手,从门口进来,原本和善的笑脸此时显得尤为狰狞,“呀,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对王某人的招待不满意?真是失礼啊,哈哈哈!” “王照南,你……你居然下毒!”东方宇轩怒不可遏,但他更惊疑的是,究竟是何毒能让他,万花谷的谷主不发觉。 “呵呵,东方谷主,你现在是不是很困惑啊?不错,对于你这般人物,普通的毒怎能瞒过你呢?这便是你方才提及的,悲酥清风,怎样,现在知道它的药性如何了吧?” 悲酥清风!悲酥清风竟是一种毒!东方宇轩咬牙,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盯住王照南。 “中毒后全身酥软内力溃散,是为‘酥’,此毒无味无色,入水既化,融于风中而不为知,是为‘清风’。”王照南弯下腰,好笑的看着想要挣扎起身的东方宇轩,“东方谷主,王某人可曾解决你的疑惑?” “如此卑鄙,为江湖所不齿!”叶芷青气急又无能为力,王照南瞥她一眼,“江湖?呵呵,王某人可不能跟尔等唐人的规矩同等。” “尔等,唐人……”叶英浑身一抖,气息骤然寒冽,“王照南,王照南……南诏王!” “哈哈,不错!叶庄主果真心思缜密,本王佩服!”王照南长声大笑,他又扫视了一番众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甚是愉悦,“如今本王的任务也已完成,明日就会启程前往融天岭,几位掌门就随本王一同前行吧!” 小七站在李承恩身后,定定看着他焦躁的身影。 就算这个人拒绝了自己的心意,也还是不能避免的,感到心里疼痛难忍。 “惜莲姐姐,他怎么说?“小七急切地盯着从李承恩出归来的惜莲,却从她眼中看出几分犹豫和歉意。 “小七啊,承恩他,哎,他还和以前一样,不管跟他说了多少次,就认准什么现今外敌来犯内有奸臣,不考虑儿女私情之事。他心里那点小私情我又不是不知道,哎,小七啊……”惜莲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只怕让小七难过。 小七垂下眼睫,鼻头也有些泛红,惜莲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别哭,别哭啊,小七,这事确实我也做不了主,还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 抬手狠狠一摸眼眶,小七用力抽了下鼻子,“哼,李承恩那种呆头呆脑的小子,本姑娘还不稀罕他呢。” 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看他再不如印象中的从容淡定,临危不乱的模样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这般方寸大乱? “李承恩,你到底困扰什么,说出来本姑娘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小七装出一副鄙视的表情,手心却因紧张相当湿滑。 “哦,是小七姑娘。”李承恩面带倦色,勉强一笑,“南诏军来犯,而情况尚不明朗,李某有些心焦。” “你骗谁呢!”小七见李承恩还不对自己说实话,“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睡一两个时辰就起来,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南诏?” 李承恩被揭短,有些窘迫,刚要开口应付,身后匆匆跑来一个士兵唤他,“统领——成都急报——五位掌门人被……哎,统领你这么快就冲过来了吓我一跳啊!” “失陪!”李承恩揪住士兵往秦王殿跑,头也不回地对小七喊了一句。小七怔在原地,心下疑虑不已,忽而反应过来,五位掌门人被?被怎样了?里面是不是有叶姐姐?也赶忙往秦王殿冲去。 气喘吁吁地趴在秦王殿外的墙壁上,小七极力平复呼吸和心跳,仔细地听着。 “是的!叶庄主也在其中!” “咣当!”有什么重物摔落在地发出心惊肉跳的巨响,伴随着士兵惊慌失措的“统领息怒!”微微探出头去,讶异地发现李承恩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案。 “传令轩辕社!即刻前往融天岭!誓死击退南诏恶贼,救下几位掌门!” “遵,遵令!”士兵从未见李承恩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几乎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冲出殿外。 “李承恩,你冷静!”小七冲上前,顺手捞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盏结结实实泼在李承恩脸上。 “……” 李承恩一脸的茶水,啼笑皆非,“多谢小七姑娘,李某确是冲动了,但也不用这般……”抬手拈下额角滑落的茶叶,李承恩倒也觉得凉透了,冷静了不少。 小七看他狼狈的面容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掏出随身的手帕递给他,李承恩道一声谢,接过来擦了擦脸。小七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李承恩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帕子,“屠龙大会是一场骗局,拼死从聚贤山庄逃出的武林人士说,五位掌门人中毒被擒,已随王照南一同前往融天岭了。” “什么!叶姐姐!叶姐姐是不是也在其中!”小七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死死抓住李承恩的手臂,好看的小脸儿刹时变得煞白,当看到李承恩沉重的点头,呼吸都要凝滞。 尚久,她的眼中已没有任何犹豫,来不及思考最一开始引起李承恩大发雷霆的那句“叶庄主也在其中”,对李承恩说道,“李承恩,叶姐姐有难,我必须要去救她。我这就回秀坊与众姐妹一起前往融天岭去救叶姐姐,先行告辞!” 拦不住疾身而去的小七,李承恩心乱如麻,当下他也顾不得小七如何,他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正在等他。 “还有别的信息吗?”李承恩批改好最后一篇军文,有些歉意的放下笔,“今上午冲动了些,没听你说完。” 士兵嘿嘿笑一声,“这有什么,统领的心思我们都理解。” 李承恩面色一哂,“少来,调笑统领小心军法从事。” 士兵笑意更深,但他也明白李承恩不会真的把他军法从事,眼下事态紧急也不是玩笑之时,便汇报道,“是,统领,还有一个重大消息,便是此次聚贤山庄的武林大会。所谓武林大会倒不如说是一个擂台,而擂主是江湖中闻名的剑圣!” “什么,真的是剑圣?”李承恩难掩脸上的惊讶,已经发生了太多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镇静已荡然无存。 “可,可是统领,怪就怪在,这剑圣不知为何开始大肆屠杀武林人士,后又更名为南诏剑神。” “南诏剑神,哼,竟敢假冒剑圣之名做出这等勾当,真是卑鄙。”李承恩恨恨道,“明日一早,起程融天岭!” “末将得令!”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前面的章节都修正完了,如果有哪位看官发现了错误或者有什么好建议欢迎评论! 第21章 不甘 皇甫惟明总是默默充当着李承恩的炮灰,神策大营一战时即是,现在也是,尤其是当他听到西北七秀大营出了问题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就是个炮灰了。 小七的同伴鹿无双正心急火燎,眼见皇甫惟明来到,也顾不上避嫌,秀眉倒竖连声逼问,“快让李承恩出来,给我们姐妹一个说法!” 皇甫惟明看见漂亮姑娘不由两眼有些发直,但听她一嚷又吓了一跳,“这位,鹿姑娘,稍安勿躁,还请细说发生了何事?” “小七姐姐不见了,都怪那个李承恩!”鹿无双凤眼圆睁,“李承恩那厮老是说女流不宜冲锋陷阵,轻看吾等七秀女子!” 皇甫惟明真是替李承恩叫屈不已,这分明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上阵杀敌不同于江湖打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已经说出声了。”鹿无双没好气地瞪了赶忙捂住嘴的皇甫惟明一眼。 “呃,啊哈,小七姑娘为什么会不见?” 昨晚,李承恩来到了七秀大营。 秀坊的众姑娘们有不少是认识李承恩的,都甚是欣喜的叽叽喳喳围了上去。李承恩倒不似在秀坊时那般应对自如,不如说此刻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满怀心腹事。 有大胆的女子调笑道,“李大将军难得面色这般阴郁,若不是和相好的闹了脾气?” 李承恩挤出丝勉强的笑,“姑娘莫要戏谑李某了,今次前来是看看你们大营情况如何,缺少物资没有。” 众人正要接话,营帐外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小七姐姐回来了。” 小七……李承恩不由挺直了脊背,目光转向帐帘。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8 掀开帐帘的刹那,小七原本因疲惫略显黯淡的双眸正对上李承恩沉静略带踌躇的目光,心下一喜,倦怠的面容焕发异样的光彩。心细的姑娘便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嬉笑着互相递了个眼色:看来小七姐姐这番出去,果真是和李承恩有了些,咳,不可说的事儿呢。 “李承恩,什么时候才去救叶姐姐?”小七有些急切地快步走到李承恩面前。 李承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就在这几日了,明日我会先去捉拿南诏剑神,你们路途遥远奔波到此,还是好好休憩吧。” “我要和你一起去!”小七下意识破口而出,而后又在众姐妹的哄笑声里甚是含羞的红了脸。 李承恩也有些手足无措,“小七,我们外面说话。” 二人很是不自然地走出帐外,李承恩更是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抬眼看了看小七粉嫩如水的娇容,心下更是无奈不已,“我说过多少次了,很危险,南诏剑神是何等人物现在还不得而知,若是贸然前去很容易中计。你一个女子家,不要总是想要冲在前面,若是又像在神策大营那般,该如何是好。” 小七闻言,失落不已,“李承恩,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只会碍手碍脚笨到中计的女人?” 李承恩听出她渐浓的鼻音,知是自己说话太冲伤了她,“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性情太过冲动,不该与敌人正面交锋。你帮了我不少忙,我当谢你才是。” 小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含泪的明眸在月光下楚楚动人,“那你不讨厌我了?” 李承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那你喜不喜欢我?” “……” 电光石火间,小七抱住了李承恩,把头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骤然加速的心跳,“李承恩,你回答我……” 李承恩僵在原地,紧接着下意识推开了她,小七猝不及防,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缄默不语的李承恩,萌动的情怀也跌落谷底,“为什么,李承恩?为什么你总是在拒绝我?” 喉咙涩哑不已,李承恩艰难的开口,“小七姑娘,我心中早已有了所属,哪怕现在他不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背叛他,他还在等我。我待小七姑娘如同小妹一般,还望小七姑娘能称我一声大哥。” “大哥……呵……我不想要什么大哥!”失望与愤怒夹杂着不甘,小七哭了,“是谁家的女子,能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一眼都看不到我的好?” 望着身影消失在营外的小七,李承恩颓然仰起脸,过目视野中的星斗,嗫嚅着,“叶英……” “呃,就是说小七姑娘和李将军到帐外谈话,于是,呃小七姑娘就不见了?”皇甫惟明怔怔的总结。 鹿无双瞪他一眼,“呆头呆脑的,姐姐们都喜欢李承恩,我就讨厌他,哼!小七姐姐原本留了一封信,可是还没等看就被来突袭的南诏军抢走了……” 皇甫惟明眼见妹子泫然欲泣,赶忙手忙脚乱地掏手帕,掏来掏去也没找到,只好干巴巴地哈哈道,“鹿姑娘莫急,我去帮你把小七姑娘的留书抢回来便是。”说罢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鹿无双不禁破涕为笑。 望着窗外连带苍穹都被侵染血红的辽原,李忘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融天岭。 “叶庄主,这一路可曾听到半分消息?”他转头看向闭目凝神的叶英,轻声询问。 叶英微微绷直身体,点头道,“是了,听押运我们的人闲谈时得知,那假冒剑圣之名到处设下擂台的是来自南诏的南诏剑神,他在多处地域广设擂台,从无败绩。而现今中原武林局势已陷入混乱,大批门派刀剑相向只为争夺英雄令。” “可恶,果然是阴谋,这南诏剑神到底意欲何为。”叶芷青愤懑不已,“只可惜吾不得半分内力,不然定要叫这些登徒子吃点苦头。” “叶坊主莫急。”东方宇轩缓缓张开双眼,“我出谷时幸得叶庄主提点,带了些许万花谷的奇药,若是服下兴许可缓解悲酥清风的功效。前几日被看管的紧也不曾有机会,现今到了融天岭,想来他们也会放松警惕,不妨我们先服下恢复些许功力做好万全之备。” 他几人中数玄正和李忘生功力深厚,几日调息已能活动手脚,便赶忙自东方宇轩指点下取出药来,五人都服下了。 “哎,你们听说没,前头那边杀出个小丫头,把老罗那边的人弄了个底儿朝天。”车外隐隐传来说话声,叶英屏气细听。 “听说了,叫什么小七的,真可怕,可别让咱遇到她。”押运的人胆战心惊。 “小七,哎,这傻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叶芷青半分无奈,半分担忧。 叶英则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思索一番后想起那日李承恩提起,在神策大营救回一个七秀的姑娘,好像就叫小七,“叶坊主,不知小七可是你坊中由李将军救下的那位姑娘?” 叶芷青有些诧异,“是了,叶庄主怎会知晓?”转念一想,大概是李承恩告诉他的,心下了然,继而又更是忧心不已,“叶庄主,有一事,你须知晓才是,小七她……” “……” 叶芷青看着久久不语的叶英,自己也深感无奈,“小七这丫头,自小就与坊内姑娘们不同,自己决定的事儿任谁都说不得的,她既看上了李将军,那想必不会轻言罢休,叶庄主,小七虽为我坊内之人,但你与李将军相结在前,我也不会放任小七去做破坏他人感情的事。” “叶坊主深明大理,叶某先谢过。”叶英神色坦然,“但我相信李将军,他不会始乱终弃。” “如此,便好……”叶芷青松一口气,心中的沉重却愈加更深,小七,万万不可为情所惑,做出什么不义之事啊。 叶英将头倚靠车壁,手指轻巧地勾过垂在腰际的绣包,承恩,我相信你。 “还没有小七的消息么。“李承恩用力揉着抽痛的额头,焦急不已,融天岭到处都是南诏兵,还有效力于他们的各路兵马,小七一个女孩子独自跑到外面,怎能不让人担心,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哎。 众将士眼看李承恩这般担忧,心中都甚是疑惑,难不成李将军真的喜欢上了小七姑娘?那叶庄主怎么办?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李将军还是喜欢女子的,更何况小七姑娘确实是美人一枚…… “报,统领!前方皇甫将军传信,说小七姑娘深入伏牛寨中去了!哎,李将军……!” 众人再次看着李承恩疾驰而去的背影,皆都瞠目结舌,李将军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七姑娘和叶庄主,你只能选一个,最后你会选择谁…… 小七在面对将自己团团包围的南诏士兵和伏牛寨卫士时,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真的像李承恩说的那般一样,自己又中计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身南诏大将军着装,正是南诏将军凤迦异,此时无比嘲讽地看着她,“剑神所料不错,燕秀小七果然是有勇无谋,吾等只是放出消息,你便毫不费力的送上门来。” “废话少说,只会耍阴谋诡计的贼人,速速放回各派掌门,否则本姑娘手中的剑可不长眼。”小七秀目轻抬,将周围兵力尽收眼底,甩手祭出双剑,流转嫣粉的剑气与围兵厮杀在一起。 “呵呵,哈哈哈……”凤迦异忽是开怀大笑起来,笑声阴幽可怖,小七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脚踢飞一个围兵,怒喝道,“你笑什么!” 凤迦异眯起双眼,“你可知道,为什么吾等要设计让你前来么?” 小七紧握双剑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 “因为,要钓更大的鱼。喏,他来了。” 不远处,疾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近在咫尺,小七不由失声,“李承恩!” 作者有话要说: 贵圈真乱 = = 第22章 抉择 凤迦异抚掌大笑,神色中说不尽的戏谑。 李承恩勒马,一南一唐两员大将冷颜相对,眼神肃杀似是要喷出火来。二人都生的英俊威猛,眉眼间萦绕的罡气丝毫不逊色于对方,而凤迦异年纪也尚轻,样貌阴柔,眸瞳如星,比起李承恩还要美上三分。 “李将军,你虽统帅三军,可儿女私情却是弱项,看来吾等猜测不错,你真的来了。”凤迦异双手环抱胸前,歪头打量着素未谋面却耳熟能详的李承恩。 李承恩面色冷峻,未等他开口,小七先反唇相讥,“呵,南诏的大将军也就只会耍些这般阴险的招数了。” 凤迦异也不恼,“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是来自尔等中原么。倒是小七姑娘,好逞口舌之快,早晚会后悔。” “你!”小七狠狠一噎,咬住下唇剜了凤迦异一眼,李承恩沉下眼睫,方才他说什么?知彼知己?难不成…… 抖动缰绳驱动战马走到小七身边,半眼都不看凤迦异,纵身跳下马来将小七护在身后,虎目般狭长的双眸横扫面前的围兵,反手把枪回握手中,“李某倒想看看,谁能动小七分毫。” 小七心中怦然一动,随即小鹿乱撞不已,抬眼望见李承恩宽厚□□的后背,轻呼,“李大哥……” “啧啧啧,真是感人。”凤迦异蹙眉,牙都要酸倒了,“只是,李将军,传闻你和藏剑山庄的庄主叶英情深意切,今日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嘛。” “什么?”小七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抓住李承恩的衣摆,“李大哥,你,你喜欢叶庄主?”李承恩心中的那位佳人,原来竟是男子么! 李承恩侧脸,甚是歉意地看着小七,“是,这便是我不能答应你的原因。” 小七尚且不能从震惊中清醒,更不会去考虑为什么一个南诏人会对他们的情况如此了解,李承恩外表无半点波澜,内心的疑虑却愈加翻腾,凤迦异对中原局势看的如此之透,更能借小七设计引自己出现,是谁,在推波助澜?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 “是谁?”李承恩凛声。 凤迦异一怔,继而饶有兴趣地上前缓缓走来,“李将军果然聪慧过人,但李将军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 二人手中的□□□□撞在一起,迸射的内力使二人骨间嗡鸣,虎口隐隐作痛,不由都暗自感叹对方功力之高。李承恩虽年长,但毕竟是不如凤迦异自小习武功力来的深厚,便借力一挑,枪头在凤迦异枪下旋转一瞬便抽身而退,紧接高高跃起当头向凤迦异劈下。 凤迦异举枪吃下这一击,手臂传来濒临断折的警告般的咔咔响,大笑出声,“好!李将军的枪法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妙到极处!” “谬赞。”李承恩冷哼一声,转手虚晃一□□向凤迦异面门,凤迦异抬枪去挑,才知是虚招赶忙蓄力抵挡,此时李承恩的枪尖已划破了他的颈间,若是常人只怕就已死了。 凤迦异抬手沾取颈上的血,在眼前捻了捻,眼中霍然放出狂热,“欲取吾命者,定要付出代价!” 刹那间,凤迦异身形一晃,眼看就向呆立原地的小七刺去,小七忽感有强劲的风声向她袭来,抬眼看时方寸大乱,慌忙抬剑硬生生吃下这一枪,可哪能抵住凤迦异深厚的内力,一下就被击退在地。 “小七!“李承恩心下焦急,可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南诏兵横在他面前,李承恩恨得几欲咬断牙根,一枪击倒眼前的南诏兵,枪尖横扫将旁人震退,飞身向小七冲去。 小七抬头,正正对上凤迦异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由警铃大作,“李大哥,小心!” 李承恩一怔,接着凤迦异转身就向他狠狠刺来。哪怕李承恩挑斜了凤迦异的枪头卸去了不少气劲,凤迦异的枪还是贯穿了他的左肩。 “咳……”李承恩还没能适应这剧痛,凤迦异便毫不留情地拔出了枪,血肉二度撕裂的痛楚让他眼前天旋地转,强压就要破口而出的痛呼,单膝跪倒在地,勉力靠枪支撑重心。 “卑鄙!”小七怒喝,顾不得许多咬牙就向凤迦异袭去,二人对接几招后小七很快败在下风,被凤迦异一把擒住喉咙,动弹不得。 凤迦异魅魍般的笑容此时显得尤为可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紧皱眉头的李承恩,捏在小七颈间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小七几乎喘不上气,嘴巴大张表情极为痛苦。 “放了小七,别拿女人做挡箭牌。”李承恩呼出两口气,抬眼直逼凤迦异,脸色煞白英气却丝毫不减,倒着实让凤迦异心生敬佩,若不是计划定意如此,他定然是相当看好李承恩的。 “李将军,现在需要你做一个选择。”凤迦异悠悠开口,手间用力将小七提了起来,小七苦苦挣扎,小脸儿涨得通红,很快气息就微弱下去,手脚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小七!凤迦异,你想怎样!”李承恩猛地起身,但很快又跌回去,有血从他的甲片中潺潺流出,沾染在地上朵朵鹃红。 凤迦异嘴角上扬,把小七往地上一掷,周围的南诏兵便围上前制住小七,数几把刀枪横在小七眼前,小七捂住脖颈蜷成一团,猛烈的咳嗽着。 甚是不屑的从小七身上收回目光,凤迦异缓缓走到李承恩面前,蹲下来盯着他的双眼,忽而抬手拈起李承恩的下巴,眼间迷离,“这样笨手笨脚的女人,也值得你这般送命?” 李承恩死死攥住手中的枪,偏头想要甩开凤迦异的手指,凤迦异察觉,一声轻笑擒住李承恩的下颌,手劲之大竟让李承恩左右不得,只得面对凤迦异少年秀美却无比厌憎的脸。 凤迦异把头侧到李承恩耳边,轻声呵气道,“难怪叶庄主那般美人能对你死心塌地,换做是吾也不会逊色于他。” 李承恩后脊一寒,但身体一动便异常疼痛,只得咬牙道,“别废话,你要我做什么选择,快说!” “哼,李将军倒是爽快。”凤迦异松开李承恩,起身向后两步,仿佛刚才的情迷全然没有发生过。“现在,小七和叶庄主你只能选择一个人,剩下的那个人,必须死。” “……”李承恩瞪大了双眼,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他二人的生死,凭什么由你说了算?” 凤迦异揉了揉额头,“李将军,你当真搞不清状况?现在你三人之命都在我手中,叶庄主也好小七也好,吾想要他们的命再简单不过。” 小七此时也缓过气来,听见此言不由大震,无奈手中并无双剑,又在他人控制之下,如今只能靠李承恩,他会选谁? “若你选了叶庄主,那小七即刻便会死在乱枪之下,若你选了小七,那叶庄主你便再也无法见到了。李将军,你可要,仔细考虑。”凤迦异虽在旁人来看是皮笑肉不笑,但眼神却是异样的认真。 李承恩缄默不语,他暗想,无论如何,小七不能横死在此,否则无法向叶芷青交代,叶英与其他几位掌门在一起,想来应该还是安全的,待大军集合一举破了南诏大军,便能救出叶英。 想罢,李承恩看向同样正目光复杂看着他的小七,轻声道,“放了小七。” “……”凤迦异心下叹息不已,他虽不认同南诏剑神的计划,但为了南诏大业他必须这样做,当剑神说李承恩一定会选择小七的时候,他还不信,而今,他才深知最可怕的,真的是人心。李承恩啊李承恩,后面的路,你便自己好好打算吧。 李承恩有些疑惑,他清晰地看到凤迦异神色的变幻,但他没有考虑许多,更应该说,他完全没想到此时他已经掉进了剑神为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李将军,你可想好了?”凤迦异下意识向身后一瞥。 “对,赶紧放了小七。”李承恩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详的预感愈加浓烈。 凤迦异笑笑,“想来你也听到李将军的选择了,叶庄主。” 李承恩面色霎时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从屋后走出来的那个身影,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却没想到以这种情形见面的人,那张同样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寒如霜雪的脸。 “叶,叶……”李承恩瞠目结舌,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叶英就在此处,自己说的话,想来他是全部听到了吧。 叶英周身冰冷的气息令押解他的两个南诏兵包括凤迦异在内都吃了一惊,凤迦异更是沉下目光细细打量着叶英,他见过无数佳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叶英的容貌,他结交过无数沉稳之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叶英的心境。 自同行一路,叶英的心从未波动过,不管是他被逼吃下软筋散也好,或是他听闻许许多多的不平之事也好,凤迦异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心就如平稳的湖面,一丝波澜都不曾有。 但今天,叶英的气息就如暴风雨中翻滚的大海,随时能将任何都侵吞殆尽。。 “不是这样的,叶英,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承恩无可抑制地颤抖,他死死盯着叶英面无表情的脸,挣扎着想要起身,顾不得伤口的撕裂,只想去往叶英身边。 “呵。”叶英缓缓张开双目,眼中流转的光浓郁的哀恸触目惊心,即便冷静如叶英,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内心轰然的崩塌,有谁会懂,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更得慢orz【反正更了也没人看 第23章 下蛊 当凤迦异撩起帐帘走进去的时候,南诏剑神正一脸疲态的倚在座椅上闭目休憩,看见凤迦异,憔悴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计划完成的如何。” “已经成功分裂李承恩和叶英了。”凤迦异淡淡答道。 剑神意外地挑眉,站起身踱步到凤迦异面前立定,打量着他的脸色,“你好像不太高兴。” 凤迦异别开头,避开喷洒在脸上的呼气,“没。” “呵呵。”南诏剑神见凤迦异全然不是从前的神态,心下摸透了几分,“李承恩虽性风流,但仅挚爱叶英一人,今次他中吾计才会追随小七来此……”说着果真见凤迦异的秀容又黑了几分,抬手拍了拍凤迦异的脸,“凤将军还是趁早死心罢。” 凤迦异咬牙,又不好发作,暗自冷嘁一声,挥开剑神的手,“先生料事如神。” 南诏剑神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自然的收回手,眼神飘向远处,“吾从前常与你提起李承恩,只因他是大唐的一颗獠牙必须拔除,燕秀小七性情冲动好斗,正被吾利用。李承恩看重责任二字,既受叶芷青之托必会竭尽所能看护小七,如此定能令李叶二人决裂。” 凤迦异缄默不语,眼中满是李承恩痛苦难当的面容,身为南诏的军人,从小过的便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感情什么的早已随着虚渺的生死散去,为了南诏大业他年纪轻轻便已杀人如麻。 可今日他却实实在在的感到,南诏剑神所为,比起杀人,更为残忍。 “为什么你会对他们如此了解。”凤迦异半晌抬头,望向剑神。 “吾,乃九天。” 自伏牛寨归营后,李承恩连夜发了高烧,小七不会看护人,只得呆坐在帐外看军医进进出出。 她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膝间。 “你既爱叶庄主,为何又救我?”小七坐在马后死死抓着李承恩的腰,以防被疾驰的马颠落下去。 李承恩的后背明显僵硬了,许久,他的声音和着风声灌入小七的耳中,“你不肯回秀坊那日,叶坊主便将你托付给我,恳请我无论如何保护你的安全。” 轰鸣的巨响分不清是耳鸣还是风声,小七不由提高了声音,“你只是受了叶姐姐的托付才这般对我好么!” “我既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得做到,这是我的责任。” 小七浑身冰冷,无意识的随着马步颠簸,其实,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吧。当她抬眼看到李承恩已被染成血色的左肩,有一个意念涌现,不,他不会对自己半点感情都无,一定要得到这个拼死护住自己的男人,哪怕不择手段! 终于驰到大营门口时,看到惊呼着向前跑来接应的天策兵,李承恩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 “小七姑娘,李将军醒了。”皇甫惟明好心过来提醒她,“姑娘也在帐外守了一天没吃东西,要不要去见下李将军一起吃点饭食?” 小七想起身,无奈双腿久坐酸麻无法动弹,苦笑道,“不了,想来李大哥他现在也不想见我。” 皇甫惟明抓抓头,有些无奈,“哎,小七姑娘,李将军虽勇冠三军深谋远虑,但他听说你身遭险境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想来还是顾念些私情吧,你也别太难过,李将军不会怪你有勇无谋的害他受伤的。” “……”你这是在变着法骂我没脑子? 小七揉捏腿上的几处穴道舒缓血脉,皇甫惟明急匆匆去给李承恩准备饭食远去了,待酸胀感消除大半,她扶着身边的树干站起来,缓步走到帐外。 天色很黑,只有几颗疏星百无聊赖般挂在上面,小七张大双眼怔怔盯着天空发呆,忽然有一黑影从不远处冒出来,对着小七投出一枚暗器,正正打在她身后的树上。 小七正待去追,黑影已经没了踪迹。她转头拔下插在树上的暗器,上面有张字条,“前方树林,要事相告。” “叶庄主……”叶芷青甚是担忧地看着叶英,扼腕叹息不止,今日不知为何,凤迦异前来将叶英带走,待叶英回来时,已是惨白憔悴神形恍惚,好像经历了毁灭性的打击,整个人就似寒雪下的残叶,几欲凋零。 他四人互相看看,叶英年纪在他五人中最小,但心思缜密沉稳,从不曾这般落魄,若能让他如此,要么是李承恩,要么是藏剑山庄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此刻叶英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竟让他们无法靠近,更别提开口问他发生何事。 叶英垂首坐在一角,宛如一尊石像,很久不曾动过了。 “叶英,茶要凉了。”李承恩拍拍叶英的肩头,小声喊他。 叶英慵懒地挤在李承恩宽厚的怀里,哼哼两声,伸出手来,李承恩失笑,把茶盏递在他手里,看他细细抿了一口,有些紧张。“味道如何?” 叶英撇撇嘴,“差。” “……”李承恩怅然,继而又自嘲的笑笑,“也是,茶道之艺我也不曾懂得多少,难喝是肯定的,哈哈,倒了吧。” 叶英不语,挡开李承恩想要接过茶盏的手,一口喝了干净,“好喝。” “哪里好喝,我都觉得涩了。” “你泡的。” 李承恩心中暖流涌动,面色一红,叶英坐起身,把盏塞回李承恩手里,淡淡一笑,却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明媚。 “叶英,昨天雪阳上街听书,回来也给我们讲了,我说给你听可好?”李承恩捏了捏叶英的脸,低声笑道。叶英点点头,侧身又挤回李承恩怀中找了个惬意的姿势窝着。 “是说,吴越时期有个王,叫钱镠,他有个王妃戴氏,他二人十分恩爱。但戴氏孝敬父母,每年春天都要回娘家居住侍奉双亲。钱镠王时常思念妻子,便会写信催促戴王妃回家。” 叶英听得尤为认真,闭阖的双目也微微张开了。 “那年,已到了戴王妃回家的日子,可戴王妃还在娘家不曾回来,钱镠王见宫外漫山遍野已开满了山花,心中思念王妃,便写了书信,信中仅一句话。” “什么话?”叶英轻声问。 李承恩笑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叶英一怔,缓缓坐直身子,睁开双眼,心中怦然而动,“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当时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军师告诉我,意思是,路上的花都开了,你可以一边赏花,一边慢慢回来。”李承恩紧了紧怀中的叶英,若有所思,“我虽是个粗人,却也深觉感动。” “承恩。” “嗯?” “若是以后,我对你说,君可缓缓归矣,你会回来吗。” “……君已,缓缓归。” 眼泪顺着叶英的脸颊大滴大滴滚落下来,叶英更加用力抱紧自己,无声的哭着,十几年来,再一次为那人痛彻心扉。 “承恩,君可缓缓归矣……只是,我不会在了……” 小七屏住呼吸,绷紧全身的神经盯着眼前这个诡异的黑影,他身上散发出浓烈而刺鼻的药味让小七紧蹙眉头,“你是何人。” “小七姑娘,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呵呵,我来是跟你做一个交易的。” “交易?”小七嗤鼻,“笑话,我会跟一个连身份都不敢正大光明的人交易?” 黑影也不恼,“莫急,我手中有你想要的。”说罢掏出一个小瓶在小七面前晃了晃,“此物名为移情蛊,只要给你心爱之人下了此蛊,他便会把他心中所爱之人当做你,呵呵,如何?” 小七刹那间觉得周围都静了,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浑身都发起抖来,“给我此物有何目的!” “小七姑娘心中最明,无需点破。”黑影笑了一声,“而我的条件么,如今五大掌门都在南诏手中,小七姑娘应是知道吧。” 小七冷哼一声,“别婆婆妈妈!” “好,爽快。如今天一教已投奔南诏,教主乌蒙贵要从五大掌门中挑选一人炼成毒尸,以对抗孙飞亮。” “什么!”小七不可抑制地怒吼,“你们这些鼠辈,竟然想把主意打到五大掌门身上!”说罢双剑已出鞘直指对方颈上。 黑影不慌不张地伸手移开剑刃,“何必如此急躁呢,真是难成大事,想来,叶坊主小七姑娘必然不会答应。” “那是自然,你们若是敢动叶姐姐分毫就杀光你们!” “那么,叶庄主,如何呢。” “叶……”小七难以置信地张大双眼,连呼吸都忘记了,“叶,叶庄主……不,这……”连带着身上的饰物都随着她的颤抖发出了响声。 黑影哈哈大笑,“小七姑娘,可要想好,我这移情蛊可先交由你,你可先给那人服下看看效果再做决定不迟,我也表明我的诚意。” 小七下意识接过对方抛来的药瓶,泛着瓷质的光泽,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黑影满意极了,“小七姑娘,既然你决定与我们合作,那我也不妨多告诉你些消息。” “……什么。” “南诏兵败指日可待,我们虽听令于南诏剑神,但剑神暗中授意我等,南诏棋子而已,待中原局势彻底混乱便可弃掉,那时便是我等天一教的天下。不久我们便会返回总坛烛龙殿,而在那乌蒙贵教主会等着你们。” “……” “而我要你做的,就是在后殿的断桥处,轻轻的,推一下……” 李承恩随手拿过一本急报翻看着,心思烦乱完全看不进去。这时,小七走了进来。 “李大哥……”小七脚步有些晃,手中端着的茶也叮当作响。“你好些了吗?” 李承恩勉强支起嘴角,“没有大碍了。” “喝点茶,早点休息吧……”小七慌乱的避开李承恩的目光,心跳的几乎不能呼吸,她把茶杯搁在李承恩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李承恩见她面色发白,呼吸不稳,有些疑惑,“小七,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 “没!没有!李大哥,你,你好好休息……”小七手足无措地看着李承恩,转身急急走出帐外,而后小心挑起帐帘一缝向里看去。 她看到,李承恩喝了那茶。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orz 第24章 再遇 鹿无双蹲在草丛里,一声也不敢吭,忍着蹲到酸痛的脚也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小七和陌生的黑影做完那笔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交易。 她本来是来寻找白日丢失的项链,却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小七姐……”当鹿无双噙着眼泪站在小七面前时,小七着实是心慌了,忙问她出了什么事。鹿无双混着哭腔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小七沉默了。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9 “小七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这不是你!你应该是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燕秀啊!为什么你要去拿别人的性命去换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情!”鹿无双忍将不住,崩溃地哭喊起来。 小七死死咬着下唇,目光有些迷茫,“是啊,到底为什么,我就做了这样的事情?”继而她又发起怒来,掐住鹿无双的双肩摇晃着,“你懂什么,无双!你知不知道李承恩几次三番拒绝我,我心里的痛楚!你知不知道李承恩总是告诉我他心中只有一人不会有我!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人,也会嫉恨!” 鹿无双哇的大哭,被小七晃的七荤八素,说话也断断续续,“小七姐!秀坊多少姐妹因情丧命,做出不可饶恕的罪恶!你也要重蹈覆辙吗!你也要让叶姐姐伤心吗!” “叶姐姐……”小七猛然止住了动作,颤颤后退一步,“是,我对不住叶姐姐……她知道我做的这些,定会生气异常……” 蛊已种下,不可挽回了,小七唯有赶回去看看李承恩现在情况如何,再做打算了。 当她犹豫而惧怕地掀开帐帘时,看到李承恩扶着额似是很痛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唤他,“承恩,我……” 李承恩听见声音,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刹时变得温和而热切,“小七。”小七不知为何,并不感觉任何欣喜,反倒感觉毛骨悚然,她冥冥之中感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还没等小七想好开口,李承恩已急切的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脸,难掩眼中的欣喜,“小七,你的眼睛,又能看见了么?” “……”小七霍然大惊,她的牙关不由打着冷战,死死抓住李承恩抚在她脸上的手,那手冰冷无比,仿佛不是来自活人的血肉,反倒是傀儡的尸体,“我的,眼睛?” “小七,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没想到,你来看我了。”李承恩的手指上移,触碰着小七颤抖不已的眼睫,“等我们回藏剑山庄,我再跟你解释,好么……” 小七盯着他漆黑的眼瞳,忍不住又惊又怕,几欲哭出声来,“承恩,你正常点,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回答我!” 李承恩被她这般大力的一挣扎,左肩的伤口迸裂开来,很快大片的鲜血染透了里衣,紧接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一般,眼中的欣喜化为浓重的哀切,那么真实,“为什么,你不信我。” “对不起……承恩……是我害了你……”小七终是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熏心下轻易相信了天一教的诡计,不加思考就给李承恩吃了什么蛊,现在把李承恩弄成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只是,李承恩,究竟为什么,哪怕你的记忆已经紊乱,你的所思所想,依旧还是叶英? 乌蒙贵恭恭敬敬站在南诏剑神面前,“剑神,吾已派人去与小七取得了联系,想来此刻李承恩已身中蛊毒,是废人一个了。” “你做的不错。”南诏剑神甚是满意,“现在轩辕社和天策府已不足为惧,很快吾等便能一举拿下中原了。” 凤迦异站在一旁,背对着他二人,紧握成拳的关节已经发白,南诏剑神有些诧异,这是他计划以外出现的状况,“凤将军,吾已提醒过你,不要让私情影响吾等大计,真没想到,你仅见过李承恩一面便要受他影响而背弃你的道么?” “先生,若要除去李承恩,剿灭他的大营即可,何必要下此毒手。”凤迦异低沉的声线有些扭曲。 “你想说吾残忍么,凤将军。你,配吗?” “……”凤迦异无话,剑神像是刻意般继续说道,“那移情蛊会让中蛊者思想记忆迷乱,将下蛊者当作心中挚爱之人,凡中此蛊者将会被蛊虫蚕□□血,继而死去……” 望着怒去的凤迦异的背影,南诏剑神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看来,凤迦异这个棋子,该弃了,是时候联络南诏王,抹去这碍眼的小将军了。 李忘生勉强运功周天后,感觉内力恢复了几成,其他几人也是如此,只是若要强行突破,只怕会打草惊蛇。 有脚步声传来,他几人赶忙散去气劲,向门口看去,是凤迦异,只是脸上异常难看。 “哼,尔等倒是悠哉的很。”凤迦异没好气地瞪着他们,“很快那些愚蠢的中原人就会随着吾等的计划来送命,现在就将尔等押往烛龙殿,等他们自投罗网!” 叶芷青冷喝道,“凤将军只怕要失望了,中原武林没有你想的那般愚蠢!” 玄正叹气道,“阿弥陀佛,凤施主何必苦苦作恶,还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还没吠够么!”凤迦异怒不可遏,“别妄想等待轩辕社的救援了!尔等还只当李承恩能活多久?” 众人纷纷浑身一震,叶英从方才木然的状态中抬起头,望向凤迦异的方向,李忘生皱眉,“凤将军,李将军的能力我们都是知晓的,何出此言?” 凤迦异俊秀的面容此刻表情狰狞而愤恨,“哼,这不是尔等需要得知的!你们会见到他最后一面的!” 待凤迦异走出门去吩咐押解他们的南诏兵时,他几人终是察觉事态不同以往了,凤迦异此人虽性情凶狠,却从不口出狂言威胁他们,表情也满了戏谑,而今天,这般狂怒和认真是头一次见,难道李承恩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烛龙殿便见分晓了,只能,等。 李承恩浑浑噩噩,头疼欲裂,他感到有什么正在飞快的流失,就如流沙一般,从指缝间窸窸窣窣滑落下去。 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却怎么都想不起那是谁。似是很熟悉的人,但,不认识他啊?细细想来,便是头如迸裂般的疼痛,无法再想。 当他张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卧在地板上睡着了。 有什么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大概不是重要的事,不要多想了,处理手头的事情吧。这样想着,他揉着额角,摊开了桌上堆起来的军文。 “是说,他们已经转移至了烛龙殿?”两天后,得到最新消息的探子飞速来报。李承恩支起下巴,若有所思。 “是的,那里是天一教的总坛,统领,我们该如何做!” “传令,大军开拔烛龙殿!” 当小七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天一教的接头人,那个黑影已经在等她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七咬牙切齿地揪住那人的衣襟,那人依旧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淡然地开口道,“我可没有逼你,这是你自己选的。” “……卑鄙!”小七几欲咬碎后牙,但又无可反驳,“解药给我!” “解药?”那人哈哈笑起来,“我说姑娘,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傻?不错,解蛊之药就在我这,不过,别忘了我们这是交易,李承恩的命现在在我们手里,配不配合,就看姑娘你了。事情一成,解药定当双手奉上。” 当李承恩来到烛龙殿门口的时候,各大门派的代掌门已经齐聚,正忧心忡忡地谈论着什么,见李承恩来到,纷纷笑道,“李将军千里赶来,真是辛苦。” 李承恩客气地笑笑,“众位前辈聚集在此,定能突破这烛龙殿。” 叶晖很久不曾见过李承恩了,眼见他神色憔悴,心道他疲于军务,四处奔波定然是十分辛苦的,便待李承恩站在一旁休憩时上前问候,“李将军。” 李承恩从未见过这位藏剑山庄的二庄主,见他主动搭话便也礼貌地起身,“叶二庄主,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叶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是疑惑地打量着李承恩,想从他的眼睛肿看出些玩笑的成分,因为李承恩就喜欢捉弄人,他被捉弄过好几次了,但是,真的没有丝毫调笑,完全的疏离和客套。 “李将军,你,不认得我了?”叶晖心里咯噔一下,见李承恩也略显茫然的一副我应该认识你吗的表情,“那,你记得大哥吗,就是叶英?” “叶英,可是藏剑山庄的叶庄主?”李承恩点头道,“自然是记得,今次前来就是为了救出几位掌门,怎会不记得?” 完全不对啊!叶晖瞠目结舌,李承恩你怎么了?你失忆了?选择性?你记得工圣记得于睿怎么就把我给忘了?我给你打折我给你免费你快想起来啊! “叶二庄主,脸色不太好,水土不服?”于睿正兀自思索着该如何突破这殿门,见叶晖失魂落魄地走来,关切地询问,只当他不习惯这苗疆地域的气候身体不舒服。 哪成想,叶晖道出他的惊疑后,天下三智之称的于睿也怔住了,她阅尽天下事,可却从未见过这等情况。僧一行等人闻言也凑过来,可没人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承恩这边也困惑了,他能感到叶晖是真的和他熟识的,可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分明是第一次和叶晖见面,他的惊讶和难过不是装的,是自己的问题? 叶英……他轻声在口中念叨几遍,总觉这名字亲切而温暖,似乎他的主人也如同这名字一般,触及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殿门已经打开了!”僧一行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精细的工具擦了擦光头上的汗,“大家小心,随时准备迎敌!” “李某愿做先锋。”李承恩沉声,自背后取下□□,轻盈挥洒几下,迎着缓缓打开的殿门,信步向前走去。 除掉不堪一击的天一教卫兵,众人带弟子们进入了殿内,却发觉空无一人,面前有三道门,众人决定分头行动。 而此时,原本应该守在前殿的胡跶和武逸青正蹲在玉蟾宫,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叶英。 “叶英小子,别太神气,我等奉命恢复你五成功力与我们比试,你也不过如此。”武逸青气哼哼地摸着自己翅膀上被叶英戳出的窟窿,又气又疼,恨不得捏死他。 “哎,哎,蝙蝠……”胡跶拉了拉武逸青的衣角,趴在他耳边道,“大王让我们与叶英对决,从中窥伺藏剑剑术的奥秘,可是这几日了都没讨得半分便宜,倒是让他把我们的武艺摸去了七八分,昨日我潜在地中出招,险些让他一剑把我钉在地里……” “死瞎子……还挺厉害……”武逸青愤愤唾了一口,“若不是每日要把他关在此处陪雷神这个铁疙瘩,我现在就要让他收回大话!” 他二人窃窃私语,叶英独自坐在那里,不急不躁,只将他二人的话尽数听在耳中,轻笑了一声,“叶某五成功力尚未尽数使出,二位便已束手无策了么。” “嘿?!”胡跶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这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看来我兄弟对你太宽厚了,你是要吃点苦头?” 武逸青扑腾着翅膀,恨恨道,“该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困兽还如此嚣张!”说罢上前一把擒住叶英的两颊,强行塞了一颗软筋散进去。 叶英捂着喉咙,咳嗽一声,顿时手脚又失了力气,剑气也无法凝聚,只是他冷静惯了,虽不知将会面临什么,也不曾慌乱分毫。 见他这般,武逸青气急败坏,狠狠扼住叶英的脖颈,喝道,“求饶啊,你只要求饶我就饶你不死!”叶英却半点挣扎也无,面色依旧淡然如水。 “嘁,老子早就看不爽你这装模作样的惺惺之态了!”武逸青把叶英往墙后猛地一推,胡跶也跟着上前,想想差点命丧在这毛头小子手中便心惊胆战,愤恨不已,一拳招呼在了叶英脸上。 叶英被打的趴在地上,晃晃头想要起身,胡跶不解恨,抬起脚正正踩在叶英的右手上。胡跶是怎样的体重,叶英此时没有内力护体,如同常人一般,自是受不住这一脚,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你厉害,看老子让你再也使不了剑!”又是一脚狠狠踩了下去。 “唔……”叶英有些受不住,吃痛的□□硬生生压在喉咙里,只觉整个右臂都麻木的没了知觉,几乎昏死过去。 “别把他弄死了……呃……”武逸青话还没出口,便惊悚地看着自胸前贯穿的枪头,正有殷红的血滴落下去。 胡跶惊呆了,眼看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兄弟瞬间被一枪钉在空中,如同破碎的蝙蝠摔落在地,一声都不曾发出便没了性命。 从武逸青背后拔出枪的男人,是李承恩,那个血洗了大光明寺的梦魇般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局只爱庄花这点是不会变的,看官们千万不要对他有成见orz……要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小七而不能是李局的错,李局有他需要肩负的责任_(:з”∠)_ 第25章 如初 “李承恩,你!好啊,你居然背后偷袭,卑鄙小人!”胡跶狂怒地嘶吼着,他无法接受几十年的兄弟转眼暴毙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李承恩面色益发冷厉,视线从欣赏着武逸青扭曲的身体渐渐停止抽动,缓缓上移到胡跶因愤恨而愈加狰狞的脸上,胡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卑鄙小人?不知比起你们对叶庄主所做的,谁更卑鄙。” 胡跶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道定要杀了李承恩为蝙蝠报仇,便将身形飞快一潜,向李承恩横冲过去,速度之快若是常人必然猝不及防。 李承恩冷哼一声,手腕甩动枪尖,划出流星般的弧线与地板震耳欲聋的撞击在一起,硬生生将胡跶钉在了地下。 叶英扶住右臂,勉力支撑自己想要做起,怎奈半点力气都使不出,身体又剧痛无比,跌落回去。李承恩见他这般吃力,便赶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好有所支撑。 这时,李承恩才定下神来,细细端详着这位素未谋面,却牵动着他好奇心的叶庄主,而叶英尚在赌气,把头扭到一边不肯说话。 一时二人无言,静的只能听到流转的风声。 眼前这人,虽是白发,但面容姣好,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违和,反倒让他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与脑海中若隐若现的那抹削瘦的身影渐渐交叠,重合在一起。 啊,原来那人,是这位叶庄主么,看来以前当真是认识的…… 半晌,叶英终是示弱般妥协的开了口,“你为何,还来救我。” 李承恩有些不解,“此次前来,就是为救出叶庄主和几位掌门而来。”难道你喜欢呆在这儿? “叶庄主……”叶英一窒,“连称呼都变了……”要这般绝情吗,李承恩。如此想着,呼啸的绝望与难过如同洪水席卷而来,紧紧扼住他的呼吸,面色比方才更加难看,连身体都瑟瑟抖起来。 李承恩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虽是初次见叶英,但却很自然的知道他是一位端庄的人,定然不会撒谎,这般痛苦不是装的,那我和他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往? 这样想着,昨晚那般剧烈的头疼再次翻腾起来,头颅内好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般,简直要炸裂一样的疼痛。李承恩死死按住头,一声闷哼哽在喉咙里,冷汗顺着额角淌落下来,“不是的,叶庄主,不知为何,我可能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 叶英听到他吃痛的喘气声,不免担心起来,听闻这话,那浓重的绝望仿佛消却了一般,呼吸也轻畅了些,“你,失忆了?” 用力甩甩头,李承恩叹气道,“现在看来,确是如此,方才在殿前遇见叶二庄主,也是这般情景。想来,我定然是忘记了什么,可,为什么呢。” 叶英静谧下来,暗忖道,之前在伏牛寨一见,李承恩还是尚好的,如今几日的时间便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与凤迦异那日所说的话脱不了干系,他们一定是对李承恩动了什么手脚。 李承恩望见陷入沉思的叶英,不免有些感慨。 自融天岭至烛龙殿这几日,虽与小七同行,她也对自己柔情意切,记忆中自己与小七相识十多年之久,虽经历数次坎坷却都化险为夷,按说自己也应当对她用情甚深,可根本没有感觉不说,细细想来也与事实并不相符,小七现今才十七岁,难道自己在她出生时就认识她了?太诡异了。李承恩被吓了一跳,赶忙停止这些奇怪的想法。 倒是现在……李承恩眯起狭长的双目,对叶庄主反倒有道不清的情绪,看着倚在自己身上的叶英,鼻间隐隐传来发丝间的清香,撩动着他躁动的心弦,不自觉想把这纤细的身体拥在怀里,不免又自嘲起来,叶庄主这般可人,哪能跟自己扯上关系,便一笑了之。 “叶庄主,不妨我们先出去与叶二庄主他们会合。”李承恩见叶英有些失落的舒展开眉头,便提醒他,叶英闻言点头,可一动便疼的“嘶”了一声,正在犹豫如何是好时,李承恩的手穿过他的膝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一轻,已落入了宽厚的胸膛里。 叶英面上一红,嗔道,“成何体统。” 李承恩沉声笑道,“这有何妨,叶庄主受了伤,行走不便罢了。” 穿出玉蟾宫殿门,走向大殿的廊道上,叶英忽然开了口,“李将军。” 李承恩一顿,低声回他,“我在。” “有个故事,不知是否听过。” “李某洗耳恭听。” “吴越的钱镠王给王妃写家书催她自娘家回宫,信中仅一句话……” 李承恩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叶英的衣衫,“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你还记得。”叶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明明从未听过这故事,却总觉这话铭在心中,一刻都不曾忘记。” 出门就遇到了匆匆找寻叶英的叶晖。 叶晖正左看右看的急出一身汗,见他二人这般模样出来,不由愣在原地,接着嗷的一声就蹿了上去,“你你你你,你,李将军你你,你对大哥做了什么!大哥衣衫不整为哪般!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叶英捂住脸,李承恩抬头望望天花板,咦,乌蒙贵品味不错,这瓷砖的线条和花纹与中原风格迥然不同,实乃佳品。 “李将军我大哥可还是第一次你怎么能在这么破烂的地方……” 二弟,我不认识你。 叶二庄主,你想多了。 很快于睿等人都带着自家掌门赶了出来,李忘生还沉浸在大师兄仙女一般从天而降又原地消失的英姿不能自拔,玄正由师叔搀着,东方宇轩对着僧一行念叨着回谷以后要吃这个那个好好补补,唯独不见叶芷青。 前往圣蝎殿的,是小七。 于睿沉吟片刻,把目光对准圣蝎殿的大门,“如今几位掌门都已救出,但身中剧毒片刻都耽延不得,我等需尽快为掌门运功驱毒,不妨我们便在此等她们。” 众人都应了,李承恩肩伤未愈,坐在一边,叶英正运功周天,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好像察觉到李承恩的目光,抬脸向他的方向望来。 兀自笑笑,李承恩别过头,闭上眼睛休憩。 叶芷青向来柔美的黛眉皱作一团,更是因暴怒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听着小七低声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对李承恩下蛊一事,更是悲愤交集,抬手一耳光重重扇在小七脸上。 小七摔在地上,抚住火辣辣的脸颊,眼泪团团打转,难以置信地看向尚未收回手的叶芷青,声音都有些破碎,“叶姐姐……你打我……” “小七!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要为情所惑作出不义之事!你口口声声说着行江湖大义,如今为何作出这等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叶芷青虽内力溃散,但方才那一掌是拼尽全力的,此时觉得手掌火烧般的疼。 但更疼的,是心里。 小七觉得有什么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抬起手指拭了一下,是刺眼的血红,她忽就感觉心都碎开了,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我追求我所爱的,有什么错!为什么叶姐姐你也不能理解我!我对李承恩下蛊是我不对,但是我是真心爱他的!为了让他喜欢我我什么都能做!” “小七!”叶芷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震惊和怒火,“我从前教导你的,你可还曾记住多少!你这样和那般恶人有何区别!” “恶人……”小七身形一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盯住叶芷青,那霎时冷如寒霜的目光竟让叶芷青不由打了个冷战,“叶姐姐,你说我是,恶人……” 叶芷青心中警铃大作,她方才太过痛心以至于口不择言,显然刺激到了小七,不知她又会做出什么,赶忙上前拉住小七的手,“小七,是姐姐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 小七目光有些涣散,可却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叶姐姐,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恶人,我不会让叶英好过,我要他付出代价!都是他,如果没有他,李承恩不会连半眼都不看我,如果没有他,叶姐姐也不会打我……” “够了,小七!”眼见小七笑的癫狂,叶芷青从未有过的恐惧涌现出来,“这和叶庄主有何关系!感情向来勉强不得!你忘记秀坊的姐妹们困在情中的下场了吗!你忘记你高姐姐了吗!” “我不曾忘!”小七站起身,抬头望向灰暗阴沉压抑无比的天空,“她做不到的,我定会做到。” 叶芷青和小七自玉蟾宫高台上走下来,看到倒在台中间被小七劈砍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索迪尔,心下更加叹息,小七的剑法都变得不同以往,这般凌厉的杀机从未见到过,转头看向面色麻木的小七,愈加担忧。 众人此时都已运功逼毒完毕,体内毒素排出大半,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东方宇轩吩咐僧一行把带来的清心丸分给他们,以便日后解余毒所用。 叶芷青等人也已与他们会合,不免都松了口气,感慨万千,玄正双手合十,垂目道,“阿弥陀佛,中原何有此一劫……” 于睿心细,见叶芷青和小七脸色都甚是难看,“叶坊主,小七姑娘,可曾受伤没有?身体有所不适?” 小七恍若未闻,径直自于睿身边走过去,叶芷青赶忙打圆场,“多谢于睿道长,我等没有大碍,方才有些口角罢了。”于睿点头表示了然。 一行人来到后殿,将功力聚在孙飞亮身上,强行拉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断桥,其间云雾缭绕,显然桥下是万丈深渊。众人都心下疑惑,走上前探个究竟。 “而我要你做的,就是在后殿的断桥处,轻轻的,推一下……”那黑影的声音霍然响彻耳边,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小七的双眼不由睁大,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就算那蛊是假的,叶英,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李忘生感受了下那云雾的气息,“这桥下深不见底,但水汽萦绕,说不定是一方水潭,只是这雾中混杂着太多气味,我也分辨不清。”转头看向于睿到,“师妹,该当如何?” 众人都看向于睿,于睿低下头,思索起来。叶英总觉心中莫名的忐忑,他虽看不到,但对这断桥下意识有种抗拒感,便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撞到了一个人,身后散发的脂粉幽香告诉他,是个女子。 还没等叶英开口,背后猛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狠狠推了出去。叶英重心不稳,踉跄两步,随着这推力摔落了下去。 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于睿身上,根本不曾有人注意到身后发生何事,当叶英坠落下去时才大惊失色,可为时已晚。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承恩率先伸出手,触碰到了叶英袖子的一角,死死拽住了。叶英整个人悬在空中,衣料发出的细微撕裂声格外清晰,他不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事,但他不想在乎了,倘若这下面是万丈深渊,那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想到这,他抬脸望向正苦苦努力将他往上拽的李承恩的方向,感受着即将断裂的袖袍,绽放出绝美的笑容,“李将军,放手吧。” 随着话音刚落,叶英便如断线的风筝,落了下去。 “叶英!!”随着一声嘶吼,李承恩随着叶英,纵身从断桥跳了下去。 不断下落的叶英,在听到那声呼唤后,有人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便被拥入一个冰冷却足以温暖他的怀抱里,忽然眼中就有了泪,“李承恩,你既已把我忘了,又何必为我搭上命。” 李承恩死死抱住叶英,耳边呼啸的风声化作尖啸,他把头埋在叶英的发丝间,深深吸了一口无比熟悉的清香,轻声笑了。 “即便我不记得你,但我再次见到你,仍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物理从来不及格……不知道李局如果是因为盔甲的关系是不是可以比庄花下落的速度快……自由落体学的差orz 第26章 交易 直至落入冰冷的水里,叶英才被激的猛然清醒,他依稀记得李承恩是不会游泳的,果不其然,加上盔甲的沉重,李承恩就跟没毛的鸭子一样可劲儿往下沉。 叶英凝注心神,他手劲大,此时又沉静下来,便拉住李承恩的手,借着深水的浮力把他往上托,渐感吃力时,得亏方才恢复了内力,运起剑气猛然将李承恩推出了水面。 好不容易是扑腾上了岸,叶英再一次觉得自己这身繁重的衣衫真是碍事,原本就拖拉冗杂,现一吸水更加沉闷,压得他趴在地上连喘两口气。 “李承恩,醒醒。”叶英缓过劲来,爬到李承恩身边,拍拍他的脸,见他嘴角向外溢出水来,知是他呛了水,便赶忙摸索着解开他的胸甲,用力按压着他的胸腔和腹部,李承恩随着叶英的动作不断地吐出水来,可仍不曾醒来。 叶英犯了难,他从未见过溺水的状况,只得凭着从前习水时残存的意识,以口渡气给李承恩。 当他的唇与李承恩相碰时,心中不免彭渤起来,想起李承恩亲吻自己那次,心跳也漏了一拍,感触着李承恩此时冰凉的双唇,叶英有些怔。 为李承恩渡了几口气后,李承恩咳嗽两声,恢复了呼吸,可意识仍是没有清醒。 “李承恩?”叶英有些奇怪,明明李承恩的呼吸和心跳都平复下来,却迟迟不肯苏醒,以为他又在戏耍自己,便不悦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 说罢叶英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可,李承恩仍是没有像在恶人谷那般时,噗的一声笑起来,喊他说,叶英我没事。 跌跌撞撞回到李承恩身边,叶英伸手摇晃着李承恩,“醒醒,不要闹了,李承恩!” “哎呀,真是令人感动的场景啊。”有人站在叶英面前,还做戏般抽了抽鼻子。 一道剑气刹时划破了她的左肩,来人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步,“叶庄主心剑之技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即便叶庄主这般不想救你的心上人,那吾也只好将解药毁了罢。” “解药……”叶英霍然抬头,“什么解药。” “怎么,看来小七姑娘很是信守承诺啊,还真不曾将吾等的交易告诉他人。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为了防止天一被破坏,为了维护尸人的兴盛,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乌灵风……” “再见。” “啊,等等!李将军他身中蛊毒,若是两日内再不服解药,那他便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哦呵呵,叶庄主,你要不……” 还没等乌灵风反应过来,叶英周身幻化数把剑气,齐齐对准了她,乌灵风不由打了个冷战。叶英冷言相对,“解药。” “你就一点好奇心没有?你就不想知道是谁给李将军下的蛊么?”乌灵风妖娆一笑,妄图挽回在叶英心中根本没有的形象。 “小七。” “你怎么会知道!”乌灵风大吃一惊。 “你刚才自己说的。”能不能不要让我再跟这个逗比对话了。 乌灵风看到叶英不耐的神色,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败,她哼了一声,自怀里掏出解药,在叶英面前晃了晃,又想起他看不见,悻悻收回手,“叶庄主,吾等天一教最喜做交易,对大家都公平,吾今次前来,是要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10 叶英面色愈加清冷,“若我要取解药,杀了你便是。” “哎,哎,叶庄主,你想的太简单了。李将军所中的蛊本就是随着人的心智而发挥效用,而李将军与你相遇,恰恰激活了他体内的蛊虫,原本他只会记忆渐失被蚕□□血而死,但没想到他对你的执念这般深……”说到这,乌灵风特意看了看叶英阴沉的脸色,得意道,“如今蛊虫已在他体内横行,单吃解药是没用的,还得借助吾的功力为他运功驱蛊。叶庄主,如何?” “你的交易是什么。”叶英挺直了脊背,他这才知李承恩为何会失忆,为何会头疼不止,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哦呵呵,我要叶庄主,你这个人。”乌灵风拍了拍掌,“叶庄主这般妙人儿,功力深厚,炼成毒尸定能将孙飞亮一举打败。” 叶英一顿,半晌,缓缓张口道,“我答应你。” 当上面一众人心急火燎地赶下来时,只看到了卧在那里气息微弱的李承恩,叶英不见了踪迹。 东方宇轩将李承恩带回了万花谷,药王孙思邈亲自把脉后,松了口气,“李将军曾身中奇毒,得幸于此毒已解,无性命之忧,唯残毒调养些日子便可无碍了。” “奇毒?就是孙老也不曾见过?”东方宇轩深感有什么秘密在其中,孙思邈也沉下气来研究着从李承恩身上刮下的毒液,“总觉这气味,似曾相识。” 这时,曲云也随着大哥东方宇轩做客万花谷休憩,听闻此言,忽冒出了一个念头,“大哥,孙老先生,不妨让我看看。” 接过孙思邈手中的帕巾,曲云睁大了双眼,神色也冷厉起来,“这是,蛊毒!” “蛊毒!”东方宇轩与孙思邈皆都吃了一惊,继而对视一眼,东方宇轩切切道,“小妹,此话当真?可自始至终李将军并未与天一教的人有过交锋,为何会中蛊毒?” “除非……谷主,你们中间有内奸。”孙思邈咳嗽两声,眼前一亮。 东方宇轩也恍然大悟,“孙老提点的是!想来叶庄主也不是失足坠落,而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曲云咬牙道,“到底是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可饶恕!” “我看这样好了,各派掌门及代掌门都在谷内,不妨将这等情况告诉他们,一起商讨下。”东方宇轩站起身来,曲云也点头表示赞成,二人便各自去了。 众人听了东方宇轩的话,都惊疑不定,议论起来,李忘生又期盼地看向自家机智的师妹。于睿不出所望,很快有了答案,“李将军也是行事小心的人,若是生人定然不能暗害于他,那么……” “能下毒的只有李将军身边的人了!”众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李将军身边的,除非天策府的将士们,还会有谁?” 于睿似是想到了什么,继而甚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还有一人。” 叶芷青死死攥住衣角,她偏袒小七是理所当然,可事实面前,公正面前,她不得不放弃私情,娓娓之声染带了些许嘶哑,“是的,是小七。” 朱剑秋与冷天锋小心翼翼地往窗口缝里探视了第十七次了,李承恩仍是动都没动,沉着脸盯着面前这封来自叶芷青的书信。 “(小声)我说,军师啊,你猜信里到底说了啥啊,李将军对着那信呆了一上午了,会不会近视啊?” “(小声)我哪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不好的内容,嘘,有人来了……” 传信的士兵有些疑惑地看着刚才还姿势不雅趴在窗口窃窃私语转眼就身姿挺拔一个数着对面树上几朵花一个望着天上飞过几只鸟的军师和冷将军,行了个礼便进殿面见李承恩。 紧接着,那士兵从殿内匆匆跑出去,不久,自阶下上来一人。 是小七。 小七看都不看面色古怪的朱冷二人,径直走进殿内,他二人又飞快地挤在窗户缝前,妄想听到点劲爆八卦。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你却到我这里来。”李承恩面无表情地看着立在自己眼前的小七,挺直后背。 “我今次来,无非是想跟你做个交易。”小七仰起脸,面露苦涩,“我告诉你叶英的下落,而你,要娶我。” “……”窗外的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瞅瞅,这什么情况?原来叶庄主下落不明和小七姑娘竟然有莫大的联系? 李承恩原本平淡无澜的面色即刻便翻腾了,他死死盯住小七,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那张信纸扔到小七面前,“叶坊主说你下蛊害我,我还尚且不敢相信,现今看来,叶英的事也是你做的!” 小七有些动容,眼中划过凄婉和绝望,“叶姐姐竟会做到这种地步,呵呵,人心……” 狠狠将眼泪咽下去,小七暗道,只要能得到你,我不怕众叛亲离,脸上嘲讽的笑也愈加扭曲,“不错,是我做的,是我把叶英推下去的,是我把叶英出卖给天一教……” 话音未落,李承恩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上,力气之大可见李承恩此时已是接近暴怒,小七承受不住,喉头一甜便吐出口血来,眼见李承恩向她走来,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紧接便被李承恩捏住脖子一把提起来,撞在墙上。 “说!叶英在哪!”能清晰地听到喉骨挣扎的哀鸣,小七从未想过李承恩会为了叶英跟她动手,心下愈加绝望,对叶英的恨也深之入骨。 早已惊呆的朱剑秋和冷天锋回过神来,赶忙冲进屋里拦住李承恩,“李将军!冷静!若是掐死了小七姑娘就更不能得知叶庄主在哪了!” 李承恩嘁了一声,不情愿地把小七甩手抛在地上,小七被强大的作用力推将出去,撞翻了一旁的桌椅,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死过去,勉力凝气才让眼前的黑暗一点一点消散。 冷天锋还是有些看不过去,磕磕巴巴地开口,“李将军,小七姑娘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李承恩倒是笑了,只是那笑让冷天锋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女子?在我眼里,她只是我李承恩的仇人。” 仇人,仇人……眼泪迷蒙了小七的双眼,她真的不能明白,自己为李承恩做了那么多,那般为他掏心掏肺,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成了他的仇人…… 不能放弃!小七告诉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无法回头了!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轻声笑着,“李承恩,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只要你娶我,我便告诉你叶英在哪,否则,你就等着看到你的叶英变成天一教的毒尸吧,哈哈哈……” 屋子里安静了,朱剑秋与冷天锋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想到,小七竟会变成这样,原本那个行侠仗义,性格直爽的好妹子,如今却为了一己私情,要拆散他人,甚至将叶英出卖给天一教,叹息之余更感女人之心的可怕。 许久,李承恩发出一声幽深的叹息,“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李局绝对不会娶小七的!你们安心!快要完结了_(:з”∠)_…… 第27章 奈何 妖云遮掩明月,小七出现在接头地点,目光下意识瞥向了隐在身后草丛中的李承恩。 天一教的接头人很快如约而至,“小七姑娘,有何要事?” 小七不冷不淡地换了个站姿,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紧张,“从前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从此我不想在和你们天一教有任何联系。” “原来如此,倒也情有可原。”接头人笑笑,“看在小七姑娘守信的份上,吾也不再与你见面了,就此别过。” “等等。”小七忽然出声喊住他,接头人有些不解地回过身,小七有些不自然,声音也转低很多,“叶英他,现在如何。” “咦,真是难得,小七姑娘居然会关心起自己深恶痛绝的人了?”接头人哈哈笑起来,“放心,现在他好得很。” 小七盯着那恐怖的肤色映衬着张狂的笑脸,良久,缓缓吐出一句话,“我终究和你们是不同的,你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我,还有作为人的良知。” 接头人面色一凛,继而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凡是干涉天一大业的人都要死,若是小七姑娘也不例外。” 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小七定定望着紧跟潜行往深处的那个人,不禁失声,“李承恩……” 李承恩站住。 幽深而凄哀的长叹随着树叶的摇摆而消失在风中,小七垂下头,“你一定要回来。” “好。”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金属般冰冷,小七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她仍是随着这一个字疼痛得抖动起来,这才是李承恩,这才是那个真实的他。 天色益发浓重起来,黑夜的味道涌进李承恩的耳鼻和嘴巴,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叶的芬芳。 这里,是巴陵县,一处风景秀美,山青水丽的小城。 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李承恩极好的隐遁着身形,一路跟着接头人来到了招魂岗。 远远望到山坡上细细密密的灯火和极其作呕的药味,李承恩知道,自己到达了目的地。可怜的天一教接头人在小七身上赚够了便宜,万万没想到被李承恩摆了一道,当他发觉自己身后霍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已走在黄泉路上了。 乌灵风打着哈欠,随手把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那谁不是去和小七接头了吗,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半路掉坑里了吧。” 旁边的一侍卫挠了挠后脑勺,“教主,小的去找找看。” 半晌。 乌灵风打着哈欠,伸手在果盘里摸了摸,才发现已经把所有的葡萄都吃完了,“那谁不是去找那谁了吗,怎么还不回来,不会俩人一起掉坑里了吧。” 旁边的另一侍卫抓了抓头发,“教主,小的去找找看。” 很久。 乌灵风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都睡着了,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没回来。 “教教……教主……不好了,有人闯入营地……正在大开杀戒,小的们拦不住了!”有人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吓了乌灵风一跳,赶忙跑出帐外。 当看到李承恩时,乌灵风不得不承认,她被深深震撼到了,这个人身上所拥有的东西太过闪耀,尤其是当李承恩把枪尖对准她的时候,她仍是有些发愣。 “把叶英还给我。”夹带着浓浓恨意的口气,李承恩此时看起来无比凶恶,如同狂暴的野狼不必再隐忍一般。 乌灵风被李承恩的气劲唬住了,但乌灵风也不是吃素的,天一教的江山一半是她亲手打下的,现在继任了新一任天一教教主,当然不同凡响,她呵呵一笑,斜眼瞥着面前的枪尖,“李将军能找到这里来,当真是有本事,哦呵呵,只不过叶庄主为了救你煞费苦心,倒是让你搅了个干净。” 提起叶英,李承恩的气息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叱道,“什么意思!” 乌灵风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叶庄主要吾为你解蛊,但代价便是叶庄主要成为吾天一教的大毒尸,这可是一命换一命啊,李将军,可莫要辜负叶庄主一片心意……”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李承恩收回枪,气息也沉静下来,口出之言也愈加冰冷。 “这儿是吾天一教的营地。”乌灵风以为李承恩气糊涂了。 “你错了。”李承恩抬起双眼,散发着萤绿的辉光,“这里,是大唐的江山。” 没人能拦住这化身煞神的屠戮者,没有星光,没有月明,唯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泼洒在脸上,手上,嘴角,混杂着血与药的腥味,四散奔逃的天一教卫士不时撞在一起,转眼毙命。 乌灵风张大双眼,浑身冰冷地望着那把泛着血红的寒枪,正因饮了大口鲜血而兴奋嗡鸣,头一次感觉什么叫做肝胆俱裂。 她眼望所及之处,尸横遍地,仅剩的弟子哭喊着到处蹿跑,盛着珍贵药液的器皿泼洒一地,只得妥协,“李将军,请住手,吾有话要说!” “说。” 乌灵风干咽一口唾沫,“吾认输,吾把叶庄主交还给你。” 走过吊桥,前方是天一教秘密营地,叶英就关在此处。 乌灵风心中此时已有了另一个打算,她凝神听了下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承恩的脚步声,隐没了一闪而过的笑容。 一座粗重的铁笼,叶英沉沉睡在其中,安静而祥和。 李承恩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他扑过去,迫切地唤着叶英,“叶英,醒一醒!” 叶英的手指动了下,胸口有了些许起伏,声音也微弱地如同游丝,“承……恩……” 李承恩的双眼变得血红,乌灵风还未能反应过来,疾如风般的气劲穿透了她的胸腔将她狠狠钉在身后的石壁上,强大的撞击震得乌灵风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一声剧烈的咳嗽带出一大口血来。 乌灵风虽因长年与毒物相伴已丧失了疼痛等触感,但缓过劲来后发现胸前的枪柄还是触目惊心,她咧嘴干笑两声,“李将军,你以为你杀了吾,就能把叶庄主活着带回去?” 李承恩怒目圆睁,不曾言语任何,缓步走到乌灵风面前,抬手拔下枪,乌灵风咳嗽两声跌在地上,紧接着一枪又一枪接踵而至,肌理撕裂的破碎声格外清晰,乌灵风惊恐地感觉到了身体组织的修复已经跟不上受损的速度。 头顶,李承恩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管你对叶英做了什么,我都要加倍还给你。” 乌灵风倒是呵呵笑了起来,“李将军,咳,你若杀了吾,也有叶庄主,咳,噗,陪葬,他身上的毒,咳,解不了,呵呵,你带他走也是一具尸体……” 李承恩的手停在半空,俯视着几乎被自己捅成筛子的乌灵风,“你是在威胁我?” “没错,吾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乌灵风猛喘两口气捂住胸腹,抬手看了看满手的血红,叹了口气,“若是让你把叶庄主带走,那吾天一教用以对抗孙飞亮的毒尸就没有了。” “所以?”李承恩好像明白了她的话中话。 乌灵风很敏锐地看到了李承恩神色的变化,心下暗喜,“李将军是聪明人,要带走叶庄主可以,但是,你得留下。” 久久没有说话,李承恩回头注视着沉睡的叶英,苍白没有生机的脸,让自己魂萦梦绕的脸,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曾经流露出无比哀恸的脸。 得益于叶英,李承恩的蛊已解,记忆也都恢复了,自然,他也记起了太多,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下定决心般,李承恩低沉而清晰地回答,“可以。” “哈哈哈哈……”乌灵风料到李承恩定然会答应,笑的都有些得意满满,“李将军,这有一味蛊,你得先服下,不是吾信不过你,总得有筹码,若是五天后你还不曾回来服下解药,那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李将军,一定要回来哦,哈哈哈!” 叶英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身在藏剑山庄了,他细细辨别了下,屋外传来二弟的说话声。 “李将军,怎么走的那么急,你带大哥回来也才两日,就要回去了?”叶晖有些生气,你这家伙也不关心大哥如何就要走。 “还有要事需要回去处理,不便多留。”李承恩垂下双眼,神色有些黯淡。 “有什么要紧事比大哥还重要,大哥现在还没醒呢!”叶晖瞪他。 “解药都服下了,你又不是没给他吃那么多补汤补药,叶英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娇弱。” “二弟,李将军说得对。”叶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晖和李承恩吓了一跳,同时看去,才发觉叶英已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了。 “大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晖快步上前搀住叶英,左看右看,叶英好笑地拍拍他的手,他才讪讪停下。 “叶庄主,我有话要跟你说。”李承恩别过头,声音晦涩。 当叶晖在小亭找到叶英,惊觉叶英的重衣已被眼泪沾湿了了。 “大哥!大哥!”叶晖心底狠狠地疼,他抓住叶英,“大哥,你怎么了!李将军呢!” 叶英迷茫地抬起头,脆弱地仿佛一张纸,“他,回去娶小七姑娘了。” “什么!!”叶晖如同被掴了一耳光,“李将军,娶小七姑娘?怎么会,大哥!” 叶英无法再说出任何,把头深深埋在膝间,哽咽不语。 “我不会再让李承恩娶我了。”小七对朱剑秋如是说,“我犯的过错,我必须偿还。” 朱剑秋甚是欣慰,“小七姑娘本性不坏,只是一时失迷被天一教钻了空子,还望小七姑娘能行走江湖继续行侠仗义才是。” 小七低下头,那日少林方丈玄正教诲之语仍铭记在心,她深知,自己是中原武林的罪人,是李承恩和叶英的罪人,即便她再恨叶英,也不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等李承恩回来,我便与他取消婚约。”小七抬起手,手心间晶莹的泪珠折射醉红的夕阳,闪闪发亮。 朱剑秋终是觉得心间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小七姑娘能转恶为善,只是,为什么这么久了,李将军还不曾回来? “军师!李将军的信!”传信兵匆匆跑来,打断了屋内二人的静默。 “快,拿给我看!”朱剑秋赶忙接过信,心中有了沉重的不祥之感,展开书页飞快浏览一遍,便霍然起身,冲出屋外,“传令各位将军秦王殿!” 小七不明就里,她走过去捡起被遗落的信纸,细细看下去时,双手颤抖着再也攥不住,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orz……为啥越要完结的时候越不想写了……快要大结局了各位看官可以猜测下结局是啥_(:з”∠)_ 第28章 君知 大唐境内,桃花最美巴陵县。 每年春季,大片的桃花开在巴陵各处,粉嫩迎人,宛若人间仙境。 当地的村民说,唯独那片招魂岗,突发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黑烟遮盖了整片天空,呛人的气味现在都清晰可闻,方圆百里无一活物存留。 “这不可能……统领……”朱剑秋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片不时刮过飞灰的残烬,几欲痛哭失声,曹雪阳攥着李承恩的留信,趴在杨宁肩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而留在天策府的秦颐岩与冷天锋,望着春日里划破暗穹的第一道惊雷,莫名的惶恐不安。 “大哥三天都不曾吃过东西,也未睡过,这可如何是好?”叶晖焦急不已,可又无能为力,不管送进什么饭食都是原样端出来碰都不曾碰过,整日只是坐在亭子里发怔。 原本就身中剧毒,体质虚弱,又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未能得到悉心调养的身体愈加虚弱憔悴,叶英的面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 罗浮仙不安地拧着衣袖,“李将军为何突然要娶小七姑娘呢,明明和大庄主感情那般要好,莫不是这中间出了什么缘由?” 叶晖重重叹口气,颓然倚在栏杆上,“已经三日过去了,想来婚事都办完了吧。” 叶英就那么坐着,坐着,直至有柔绵状的絮擦过他的鼻尖,他才恍惚一栗,细密的眼睫瑟瑟着,提醒他,已是又一年的开春之时了。 只是那个曾等过他十年春秋的男人,终是没有等他到最终的另一载。 远远传来叶晖的一声惊呼,叶英微微蹙眉。 “你说什么!李将军没有回天策府!”叶晖大惊,看着眼前这位面带忧容前来寻找自家统领的天策士兵,与罗浮仙面面相觑。 “军师派了我们兄弟几个去各处寻找,原以为统领会来贵庄,看来也不在此处。”士兵可怜兮兮地抓着后脑勺。 “二庄主!有你的信!”藏剑山庄的信使从大门匆匆跑来,把一封信递在刚送走天策士兵的叶晖手中,又跑去分发别人的信件了。 麻利地拆开封口,叶晖展开书页,便连凑上来同看的罗浮仙都呆在了原地。 “李将军他?不可能,这……这……”后背湿透了大片,叶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朱剑秋的书信,晴空豁然炸开一个响雷,伴随着滚滚的轰鸣声消散在天极的角落。 罗浮仙为叶英送去饭食时,手仍在颤栗,连带着碗筷都叮当碰撞着,呼吸都不太自然,“大庄主……吃点,吃点饭吧……”说着鼻间酸胀,想起这对可怜的孩子,不由红了眼眶。 叶英仍是不动,只是开始咳嗽起来,咳到剧烈,捂住嘴的指缝间竟溢出些许血丝来。 罗浮仙吓的魂飞魄散,死死抓住叶英的手哀求,“大庄主,大庄主,求你了,求你吃点饭吧,若是这样你会死的!” “呵……”叶英抿起唇角,微微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死,便死吧。” “大哥!”叶晖终是按捺不住,大步走上前来,“你这般想法,可曾为我们想过,为山庄想过,为李将军想过!”眼见叶英神色飘忽,多日的辛酸苦楚一股脑涌出来,一把提起叶英的前襟凑到他的面前,对着他嘶声大吼, “李将军他,可是等了你十年!这样的感情,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走到今天,大哥你少不了干系!” 叶英睁开眼,目光涣散而茫然,“可,他已经有了妻子了……” “他没有!大哥!他没有!他已经……死了……” “……” 不可抑制地发抖,不可抑制地痉挛,叶英的喉间咯咯作响,他竭力握住叶晖的手,努力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死,了?李承恩,死了?” “大哥……”叶晖别开头,不敢再看叶英空洞而凄绝的表情,没有眼泪,没有喊叫,没有癫狂,唯有恐惧的冷静与沉重。 叶英就那么歪歪斜斜地蹒跚着,终是捂住心间吐出一大口血来,猝然倒了过去。 端坐在达摩洞中受少林方丈指点冥思静心的小七也随着那声惊雷睁开双眼,不由暗自神伤。 春雷过后,便是细如牛毛的春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轻脆的很。 天策府的众人已在招魂岗的遗迹搜寻了几天,只是终究一无所获,三天三夜的大火烧毁了一切,就连尸首都已化了灰,完全分辨不出哪些才是李承恩的残骸,仅仅发现了李承恩的盔甲,只是身着盔甲之人已然破碎。 叶英推开为他撑伞的罗浮仙,缓步抚住身旁的大树,不时有桃花的花瓣沾满晶莹的雨露飘落下来,细碎的额发随着雨水的湿润贴在脸颊上,看起来疏离而静默。 “军师, 军师及众将于我李承恩之恩,万分感激,只是我无以回报,自此一行已报必死之心,誓要铲除天一主谋乌灵风,还我大唐中原平安,李虽身死,唯以报国,今后天策府众人愿推选新统领共保大唐,以慰籍我灵。 另外军师转告叶庄主,就说,今生,是李承恩负了他,唯有下世再得以偿还了。 望众珍重。李承恩,绝笔。” 雨下的大了,叶英张开双臂,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揽住一般,淡笑如烟。 “大庄主……”罗浮仙生怕他淋雨着凉,上前几步试图唤他回去,却听叶英喃喃自语着什么,细细听来,仅一句话, “陌上花开,李承恩,君可缓缓归矣……” 三日前。 “教主,李将军回来了。”天一教的侍卫恭敬地弯腰行礼,乌灵风得意地笑起来,“快带李将军进来。” 侍卫迟疑了一下,吞吐道,“只是,教主,李将军在营地入口昏迷不醒,吾等束手无策,还望教主亲自查看。” 乌灵风有些奇怪,“昏迷不醒?”离蛊发作还有几个时辰,怎会昏迷不醒,“吾去看看。” 正要起身,她又转头,打量着身旁身材高大的侍卫,“你是新来的?有些面生啊。” 侍卫哭笑不得,“教主,吾等都以面布遮面,又没见过脸,怎会面生。” “呃,哦,就是,你的声音很耳熟啊。”乌灵风尴尬地挠挠头,又凑上去看了看侍卫,侍卫更无奈了,“教主,小的侍奉你左右,当然耳熟。” “啊,这样……”乌灵风觉得自己傻透了,赶忙走出帐外,向营地门口走去。 李承恩面朝下趴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死尸状动也不动。 乌灵风边走边询问跟着自己的侍卫,“从别处调遣来的各坛弟子情况如何?” 侍卫莫名顿了一下,而后答道,“路途遥远,奔波过后都十分困倦,在帐内休整。” “嗯。”乌灵风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蹲下来查看李承恩的情况,“嗯?怎么没有呼吸了?”试图把李承恩翻过来,只是这盔甲尤为沉重,费了好大劲才将李承恩翻转过来。 乌灵风感觉有些不太对,借着月光使劲辨认着尸体的脸,惊惧地发现这不是李承恩,而是一名天一教的弟子。 “怎么回……呃……”乌灵风猛然起身想要质问自己的侍卫,却有一把长刀自背后将她贯穿,正正插在她的心脏,剧痛从心尖开始蔓延,乌灵风暗道不好,这次只怕真的要死了。 慢慢回过头,那个正摘下面布的侍卫,正是李承恩。 “是你……李承恩!唔咳咳……”乌灵风的脸因疼痛和惊讶明显扭曲了,“你居然杀我,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解药?”李承恩握着刀柄的手很自然地旋转了九十度,像是没听到乌灵风吃痛的闷哼,幽远的目光飘向巴陵那抹明晃晃的圆月,“我回来,就是要和你同归于尽罢了。 “同归于尽,哈哈,天策府的大统领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死?”乌灵风狂乱地想要阻止生命的流失和已经失去求生欲望的李承恩,她还不想死,“李承恩,我给你解药,你放我走!” “我已经不需要了。”刀刃霎时从乌灵风体内拔出,乌灵风惨呼一声,跪倒在地,“来人,来人!” “你的各坛弟子么,我来的时候顺手送他们上路了。”李承恩弯腰拾起抖如糠筛的乌灵风,坚定地向大营深处走去,边走边向帐篷上丢了火折子。 火苗开始大口啃食着一切,随之演化成了大片的火焰。 乌灵风难以置信,自己和弟弟乌蒙贵的心血,眼看天一教又能东方再起,却转眼毁在这开始蔓延到各处的大火中,精心培养的毒虫,调配许久的珍贵的蛊,天一教仅剩的精英弟子们,付之一炬了。 李承恩定定地站在那里,眼中的火光漫布了天空,漫布了一切,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呼吸开始微弱,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蛊毒发作了,自己马上也要死去。 唯有这时,叶英的脸庞,在眼前尤为清晰,他的笑,渐渐化为飘渺,散在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的大火里。 山下的老农给他们送来饭菜,有些歉意,“老头子家里也没什么好的招待各位军爷,粗茶淡饭还望笑纳。” 朱剑秋强颜欢笑,“老人家客气了,这些便已足够。” 老农叹口气,望望被烧的焦黑的山头,“这火烧的真够大,那夜里听到一声巨响,像是山头上有什么地方被烧断了,大概是那处山崖掉下水里去了。” 朱剑秋心中一动,“老人家,能否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 一处被烧的漆黑的断壁出现在视线里,而断壁的下方,是环绕巴陵县的大河。冥冥之中,朱剑秋总觉,李承恩还活着。 有什么人从沉思的朱剑秋身边走过去,朱剑秋一愣,抬头发现是叶英,“叶庄主,此处是断壁,小心啊。” 叶英静默不语,似是在酌量着什么,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说话了。 “李承恩还活着。” 说罢,叶英纵身从断壁跳了下去,引起身后一连串惊呼。朱剑秋赶忙呼喊杨宁等人向断壁下面追赶,罗浮仙险些昏厥过去,谁都没有料想到叶英会做出这个举动,只希望叶英平安无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剑三]君已缓缓归》TXT全集下载_11 不知道为啥不能回复评论了orz……不能回复了很抱歉大概是我浏览器出了问题,谢谢看官们的评论,真的谢谢你们能这么认真的看orz……我会尽力把他更完的。狗血什么的_(:з”∠)_确实,,啊因为最近作者陷在感情困扰里特别纠结……已经整个人都狗血了orz 第29章 尾声 “小七。”由接引僧带路来到达摩洞里层的叶芷青立了许久,终还是开口唤了她。 香炉摇曳青烟袅袅,檀香扑鼻醉人心肺。 “叶姐姐,你知道么,昨日我收到了恶人谷的邀请函,邀我加入恶人谷。”小七的声音回荡在石壁间,空灵而飘渺。 叶芷青注目着她,不免有些心力交瘁,“现今武林不断有人花高价悬赏你的人头,我所闻时已达百万黄金。小七啊,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我可怜的小七……” 山间的温度尚低,岩壁上仍附着一层薄冰,小七仿佛怕冷般哆嗦了一下,久久没有回音。 叶芷青试探着走上前,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在怀里,沉声说着小七最想知道的消息,“李将军自断崖坠入河里,后遇到在巴陵游玩的桃谷六仙,误打误撞被他们解了蛊,朱军师和杨宁将军向他们要人,他们不给,被杨宁将军痛打了一顿……” 小七抽了下鼻子,“桃谷六仙还会解蛊么,从前遇到他们,只是好色又滥下毒的臭老头儿罢了。” 叶芷青也觉好笑,抚着小七的头发出神,“想来是李将军命不该绝,桃谷六仙最喜施毒医人,碰巧儿了给李将军服用的毒杀死了蛊虫,所谓以毒攻毒罢。” 小七闷闷嗯了一声,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小七,你可想好了么,若不行便去叶庄主那登门道歉,姐姐也陪你一同……”叶芷青趁热打铁,又劝小七。 小七一僵,从叶芷青怀中直起身子,咬牙道,“叶姐姐,我说过不可能向叶英道歉,莫要劝了,我知下蛊是我的过错,但我并不觉哪里对不起叶英!” “方丈大师那般教诲你,你全然不曾悔改么!” “大师之言小七谨记在心,但我小七便是有仇必报之人,叶英是我小七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会向他道歉!” 叶芷青大惊失色,连音色都哽了几分,“小七,叶庄主与你何仇你这般记恨他?” 小七抬起灼灼的秀目,浅笑巧兮,“夺爱之仇。” “叶庄主与李将军两情相悦在前,何来夺爱一说!小七,你怎能这般倔强呢!” “叶姐姐,你不必说了。”小七站起身,径直走到香炉前深深吸了一口熏香的浓郁,“小七今后会戴罪立功,忏悔罪过,但惟独要与叶英你死我活。” 叶芷青身为一坊之主,与师妹萧白胭掌尽坊内大小事,可对小七却是无能为力。 自坊外拾到弃婴小七,襁褓内便有她的生辰八字及父母为她所娶的名字,可小七长大后却拒绝用那名字,只按自己在秀坊众姐妹的排名称自己为小七。叶芷青好言相劝,小七却冷冷搁下一句,“既然抛弃我了,又何必假惺惺赐我名字”转身离去。 小七离坊那年,怒斩调戏高绛婷的狼牙大将一事风靡中原,为避免连累秀坊小七决意出走,叶芷青苦苦挽留说定会以秀坊保她平安,可小七推开叶芷青沾满泪痕的双手当夜不见了踪迹。 后擅闯神策大营被抓,承蒙李承恩搭救,叶芷青对李承恩满了感激,只怕小七虽武艺高强但心思单纯,又会身处险境,便将小七托付于李承恩,恳求他千万看好小七护她周全。 哪怕后来李承恩怒斥小七,“你这般狠毒,对得起爱你牵挂着你的叶坊主么”的时候,小七才混混然察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一次又一次践踏着叶芷青,她唯一的亲人。 叶芷青临走前,望着小七的背影凄然道,“小七,即便你不肯回头,我七秀坊的七秀之名,也不会做半分更改,姐妹们都在等你回来,小七……” 待叶芷青的脚步远去,再也捕捉不到,小七才小声的啜泣出来,对不起,叶姐姐,我没有回头路了。 转眼数年间,时间线来到安史之乱,混乱残破的天策府,府前尸横遍地的狼牙大营。 叶英的剑尖仍在滴血,李承恩仍怔立在他的面前。 “本性难移。”叶英那么说道。 若是那时,消失在巴陵,便也不会有今天这般伤痛了。李承恩那么想着。 “叶英,你说过会信我的。”李承恩极力按捺心间翻腾的绝望,音色惨淡。 “我以为,自巴陵那事后你便不会再与小七有所交集。” “方丈大师曾与我叙谈很久,说小七已有悔改之心,今次天策有难,小七与道衍师傅一行来此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于情于理她也曾多次有恩天策,我不能见死不救。”李承恩闭了闭眼,“只是我没想到她还会那般羞辱你,是我的过错。” “那,是不是以后你也可以再说娶她,弃我不顾?”叶英的嘴甚是委屈般撇了一下,周身的戾气也柔和几分。 李承恩的指甲掐进掌心,无力道,“我实属被迫无奈,虽应了那事却也是下下之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那话仿佛一记重拳锤在叶英心上,叶英不能忘记自己得知李承恩‘死了’的时候,那般撕心裂肺天塌地裂的迸裂,更不能忘记李承恩留书绝笔二字时,自己想要随他一起去了的欲望。 恍惚间李承恩仍自顾念叨,“自你入关十年,我再不曾去过烟花红尘之地,就是秀坊也是要事在身,叶英,你又何尝多次怀疑我,不信任我……” 是了,二弟也曾在自己耳边大声叱责过自己,与李承恩磕磕绊绊走过数十年,哪次不是为着自己的猜疑和不安而惹出事端呢,即便当前小七挑衅自己,李承恩也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又有什么值得怀疑呢? “叶英,我想,你该试着相信我。” 不远处传来纷纷攘攘的喝令声与地表的轰鸣,翻滚的烟尘渐渐散去,有几丝阳光挤进来,执意洒在叶英的发丝上,倒似烙上花纹一般。 叶英笑了,“我知道,你足够爱我。” 小七从墙上翻下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这句话。 她许久许久不曾见过李承恩那般温情的微笑,是让女子一见便倾心将要化在其中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不是对她罢了。 小七感觉很累,她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数年的一厢情愿到底有没有意义。 无论做了多少,终究不是他眼中的唯一。 悲愤与嫉恨交加间,小七回过神来时,已拔剑抽身含带着满满的杀意刺向叶英。剑气包裹着剑刃快又准,划出凌厉的尖啸,眼看就到了叶英面前。 只是那剑僵持片刻,终是没能落在叶英身上,有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剑身,大片的血渍顺着无比锋利的剑刃向下流淌开来。 李承恩面色阴沉,声音中压抑着积蓄的怒火,“你闹够了没有。” 小七张大眼睛想要用力抽回手中的剑,可李承恩除了眉头皱的愈加紧结之外手中的力道也丝毫不曾放松,“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火我,小七,你怎么伤我,我不会计较,但你若想对叶英不利,就休怪我不计前情。” “为什么!”小七慌乱地望着李承恩,“为什么到最终,你都不会选择我?你宁可为他死,都不肯娶我?” 李承恩盯住她,无比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因为我,爱叶英,非他不可。” 那时候起,小七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 分不清面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还是几欲癫狂的狂乱,小七的喉咙哽咽的生疼,更疼的是心尖硬生生撕裂的尖锐般的痛楚,“你,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松开掌中的剑,李承恩的表情也放松了似的释然开怀,浑然察觉不到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转头望向叶英,叶英也正默默凝视着他。 那时,他们的笑容,无比幸福。 小七离开前曾黯然却轻松地说,虽然败得一塌涂地,但最终找回了自己。 后来阿史那崇庆兵临天策府下时,小七代李承恩出面一战。阿史那崇庆曾问,“李承恩实乃负心之人,你何必为他行刺于我?” 小七坦然相向,“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路,这就是,我们的命。” 当触碰到叶英的手时,李承恩才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抽回了手。 叶英扯下方才激战被刀剑刮破的广袖,摸索着为他包扎,感受到李承恩手掌刻意的收缩便会更加小心地放轻力道,扎上结时才发觉已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叶英。” “嗯。” “你会原谅小七么。” “会。” “那样对你了也会?” 叶英顿住,继而轻轻抿了抿嘴角,“她只是爱你,是个可怜的姑娘罢了。你爱我,我便不会计较任何。” 有什么打破了寂静,有刺鼻的硝烟味极快扩散开来,二人都呛得咳嗽几声,不断有巨响震动在城墙上,是狼牙兵又在新一轮投石进攻了。 “快些回去,只怕马上就会投石到这里。”李承恩是知狼牙的丧心病狂的,一旦轰击起来便毫无头绪一阵乱打,只怕在这也会误伤。 叶英点头,拉住他完好的左手,二人小心爬行在残破的废墟和土堆之上。 正如李承恩所料,一块接一块的巨石在他们身后坠落,叶英浑身的弦都崩的紧紧,随时关注着接踵而至的呼啸声。 “叶英!”李承恩的呼声自面前传来,紧结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向前一带,叶英啊了一声,随着李承恩的动作向前扑去,摔落在一条壕沟里。 李承恩覆在叶英的身上,完全用身体护住了叶英,所幸只有被带起的沙土泼洒在甲片上窸窣的细响,大地的轰鸣片刻便戛然而止了。 叶英的鼻尖触碰在李承恩冰冷的双唇上,温糯的触感让他不由颤抖了下,而就在此时,李承恩飞快地移了下来,忘乎所以般亲吻着,倒不如说是啃食着他。 从前的吻都是轻柔的,甚至不如说是压抑的,叶英迷迷糊糊地想,今天这般,还是头一次……正这样想着,李承恩加深了这个吻,完全空白了他的思想,不自觉的,叶英伸手勾住李承恩的颈,开始回应着他。 这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还有一章,外加番外,写点啥呢…… 第30章 后来 下雪了。 王遗风停止吹奏的动作,抬起手捻住一粒儿雪花,瞬间融于指端消失不见。 “真是脆弱。”王遗风幽幽呵一口气,头也不曾回,这话是对消逝的雪花而说,还是对他身后站立许久的人所言,谁也无从知晓。 “王谷主也有伤感情怀的时候,谢某倒是大开眼界。”谢渊抖了抖盔甲上因久站而堆积的薄雪,对着有些麻木的双手哈着气。 王遗风没有回答,只是蹲下来将亭子里炭火盆戳整一番,看着火苗的颜色愈加红旺,才略略抬眼,“进来吧。” 谢渊默默在亭中坐下,因寒冷而僵硬的手脚接触到暖流有些痒痛。 “没想到王谷主也会来枫华谷与狼牙一战,倒是谢某不曾想到的。” “没想到方才刚为两个小子吵完架,谢盟主便大驾光临,倒是王某不曾想到的。” “……”论嘴仗,谢渊远远打不过王遗风,只得缴械投降。 一壶热酒下肚,他二人的脸上都泛起些许红润。 “哎,老王啊,抛开什么谷主盟主,还是做兄弟最舒坦。”谢渊摆弄着精巧的小杯,叹惋之意甚是明显。 王遗风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带了笑意,只怕让那一众恶人们看见又要大跌眼镜,“呵,世上本无恶人,无非是被所谓正义之士逼上绝境,不得已谋生罢了。” 雪下的愈发大了,放眼望去山外的光景已朦胧看不清。 炉子上的酒冒着香气,谢渊一边磕着王遗风从米丽古丽那拿来的恶人谷特产花生米,一边絮叨他家穆玄英回去跟他又大哭大闹一场孩子大了心也跑了也不要师父了就知道想跟他莫雨哥天涯海角双飞燕,王遗风转念想起莫雨恨不得把谢渊打的找不到北的表情也暗暗好笑。 “不妨,便成全了那俩小子。”王遗风啜着酒,神情惬意。 “我倒也有此想法,只是中原局势你我再熟悉不过,咱二人能有这般交情也托了秦老将军的福,若不然还要厮杀下去。”谢渊困苦不已,“我又何尝不知现今多少浩气盟中弟子肆意屠杀无辜而高喊浩气长存之名,实乃悲事而不是我谢渊能左右的。” 王遗风冷冷哼了一声,“世间当真有所谓正义?无非与世人所不纳便为恶,合世人之利便为义,什么浩气盟,笑话而已。” 谢渊老脸挂不住,“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你谷中恶人肆意屠戮无辜,也不会引武林人士奋力追杀。” 王遗风沉默,似是默认了谢渊的说法。 一时安静下来。 “说起来,我听说你近日给七秀坊的小七姑娘发了邀请函,邀她入恶人谷?你这打的什么算盘,小七姑娘是中原出了名的嫉恶如仇,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你知道,她怎么回的信吗。 “……让你一边呆着去?” “不,她说,等安禄山之事一毕,便会入谷。” 谢渊震惊地盯着王遗风,王遗风自顾自喝着酒,“我说过,世人所见没有真实的东西,谁能看透人心?” 许久,谢渊才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人心,早已疲于应对,盟主一位,外表风光无限,实则需事事防备打量,实在让人困苦不已。 “我说,老王。” “嗯。” “等把狼牙狗贼打干净,你便出谷罢,反正……你也不和他们是一路人,当年自贡屠城一事也不是你所为,萧沙老贼陷害你,说起来你算不得什么恶人,倒不如出谷来……” “哦?”王遗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然后?” “我也不想再做什么盟主,倒不如一起逍遥来的快活。” 王遗风笑而不语。 谢渊失落地垂下头。 “老谢。” “啊?” “带上玄英,一起。” 后来?后来么…… 公元756年,谢渊手握天策府满府同门尽数牺牲,徐长海,秦颐岩,朱剑秋战死,冷天锋失踪,统领李承恩护驾成都途中殉职的急报,终是痛哭失声。 李承恩尸首无处找寻,后立衣冠冢。 同年,藏剑山庄庄主叶英病逝,丧事由二庄主叶晖一手操办,葬于剑冢。 公元757年,长安收复。 同年,安禄山被亲信所杀。 公元758年,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叛谷,不知所踪。浩气盟盟主谢渊称年老多病,辞职,遂没了消息,新盟主推选中,现已陷入全面混乱,无数意欲掌控武林局势的各路正义人士大打出手,争权夺位。 公元763年,安史之乱结束,历时七年又二月。 (史思明之子史朝义被朔方军追赶,自缢范阳,终结安史之乱) “史朝义死了,范阳也收复了。”翻阅着刚刚收到的大唐驿报,甚是轻松的呼了口气,“终于是结束了,兵起范阳,败于范阳,倒真是宿命。” 小屋的门嘎吱一声轻轻推开,进来的人衣摆上,雪白的发丝上都沾带了桃花的花瓣,倒是别有一番神韵。听见那声感叹,便也笑道,“你能看开就好,总比刚把你从剑门关救出来时好多了。” 屋里沉默了片刻,“嗯,谢谢你,叶英,若没有你,只怕我也无法独活至今。” 叶英扶着墙走动,小心地把手里的瓦罐搁在桌子上,又陶醉般嗅了嗅,“这是隔壁王大叔自己酿的桃花酒,要不要尝尝。” 李承恩笑笑,站起身去柜子里翻找酒盏。 叶英静下来,感受着李承恩翻动的声响,忽而一声不吭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李承恩停在那里,保持着翻找的动作。 “承恩,倘若那天我没有赶上,你……” “不会的,我知道你会来的。”安慰似的低沉的声音,李承恩收回手,覆在叶英搂住他的手上,“这也是我们的宿命,不是么。” 叶英把头倚在李承恩的肩上,久久没有说话,李承恩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渗透了衣衫,晕染开来,一直,一直流到心里。 “我知道,你很苦。”李承恩轻声,“那段时间,我不能接受朝夕相处如同家人的兄弟们全都死去的事实,我恨不得与他们同死……可是我能感受到,你在拉着我,唤我,要我活着,对不起,叶英,那般绝望的滋味,真的很难过。” 叶英抽噎一声,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还有你,我不会离你而去了。” 自剑门关一战以来,自己被重兵围困的情景历历在目,以为就要以身殉国之时,叶英从身后追赶了过来,拼死将奄奄一息的自己护得周全,意识散去的时刻,听到的是叶英不断在耳边呼喊的声音。 得知同门全部牺牲的消息,李承恩一度濒临崩溃,曾发誓同生共死的日日夜夜,却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就在他不思饭□□神恍惚身体状况每日愈下的时候,叶英一直握着他的手在他身边,无比坚定的告诉李承恩,他还在。 就是那样的叶英,拯救了那样的李承恩吧。 停止哭泣的叶英就像得到饱足的孩童,抽抽噎噎地捧着酒盏抿着桃花酒,李承恩在一旁好笑地注视着他。 “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叶大庄主谎称病逝而在这和一个战死的将军隐居,要是碰到熟人,会觉得见鬼了吧。” 叶英撇嘴,“你知道么,二弟把我送上马车的时候,还抱着我的灵位嚎哭不止呢,明明是假的,好像我真的死了一样……” 李承恩想象了一番,不由噗嗤笑出声。 “说起来,叶英,隔壁的那个王大叔,好像很眼熟……” 与此同时,隔壁。 “老王,你又送酒给叶庄主了?”谢渊望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瓦罐,眼冒绿光。 “嗯。”小心揭开罐子上的封口,桃花伴随山泉的清冷香气弥漫开来,王遗风满意地眯起眼睛,倒出小杯,递给谢渊,“尝尝。” 一边品着酒,二人不免有些感慨。 “没想到,李统领也会和叶庄主来此隐居啊。还以为统领死了,害我伤心了好久。”谢渊心中酸涩,不是滋味,想想接到晴天霹雳般的急报,鼻头忍不住就要发酸。 王遗风支起下巴,眼神飘远,“巴陵可是好地方,我便是看中这里的桃花才来的,至于他们为什么在这,跟我无关。” 谢渊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恍然大悟,“说起来,那年天一教全灭就是在巴陵,好像还传出了李统领失踪的消息……” “老谢,别再李统领,叶庄主的了,你这些客套礼仪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改了。” “改,改……” 桃丘。 “承恩,花开的多吗?” “嗯,很多,漫山遍野都是,路的两边都开满了。” “真好。” “嗯?”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阳光透过扑面而来的花瓣间小心洒在叶英的脸上,泛起粉嫩的华光,李承恩笑着,摘下叶英头上的落英,将他拥在怀里,贴着他的耳边,缓缓宣告, “君,已缓缓归。”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正文到此就算是全部结束了!真是辛苦的工作……虽然写的超级烂但是还是感谢追文的各位看官!尤其感谢几位评论的妹子真的大感谢!你们给了我更下去的动力【曾经一度写不下去的寂寞的作者_(:з”∠)_ 哎,过两天会放出一篇番外来安慰下被我虐的可怜的心……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